狼天那贫瘠的、几乎全部由生存本能和守护执念构成的思维里,想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能够赔罪、能够重新靠近的方法——模仿。
他开始笨拙地、僵硬地复制狐月的一切。
她习惯在清晨用露水清理脸颊,他便也学着用爪子沾水,胡乱地抹在脸上,弄得毛发湿漉漉的。她偏好坐在高处迎着月光修炼,他便也放弃了自己更习惯的潜伏于阴影的姿势,别扭地挺直脊背,坐在她视线可及的岩石上。她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缠绕一缕发丝,狼天看着自己粗硬的狼毛,沉默了片刻,最后只能生硬地、反复地用爪子去捋顺自己胸前的一撮毛发。
他甚至开始改变自己狩猎和进食的习惯,去迎合狐月记忆中某些模糊的、属于月狐族的优雅姿态,尽管这让他看起来无比怪异,甚至影响到了效率。
他以为,变得像她,就能让她感到熟悉,消弭隔阂。
然而,他大错特错。
他每一次笨拙的模仿,在狐月眼中,都像是一场拙劣而刺眼的嘲讽。那不属于他的习惯和小动作,如同在他原本沉默可靠的形象上覆盖了一层虚假的、令人作呕的皮囊。他越是模仿,就越是在提醒狐月,那个真实的、会毫不犹豫咬碎她月亮的狼天去了哪里,同时也让她更加痛恨这个失去了自我、只会盲目复读的蠢货。
“别再学我了!”终于,在他又一次别扭地模仿她梳理毛发的动作时,狐月忍无可忍,回头厉声喝道,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你让我觉得恶心!”
狼天的动作僵在半空,幽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措的黯然,他默默地低下头,停止了那明显的模仿,但一些更深层的、不易察觉的“顺从”,却变本加厉。
尤其是在面临选择的时候。
当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面前是几条通往未知的小径。一条看起来相对平坦安全,一条弥漫着淡淡的瘴气,而最后一条,则隐隐传来凶兽的低吼,散发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
狐月目光冷冷地扫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着那条最危险的路走去。她并非不怕,或许只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想要用危险来麻痹自己,或者……潜意识里,想要测试某种她不愿承认的可能性。
狼天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他对另外两条路甚至连探查都没有探查,在她踏上危险路径的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跟上,仿佛那两条相对安全的路根本不存在。他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她选择的方向。
狐月走在前面,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她心中没有半分感动,只有一种荒谬的、冰凉的愤怒。
有一次,他们途经一处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裂谷。狐月站在边缘,强风吹得她衣袂翻飞,粉色的长发狂舞。她低头望着那一片虚无的深渊,一个极端而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我此刻纵身跳下去,后面那头蠢狼,是不是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跟着跳下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指尖微微颤抖。
她猛地回头,对上狼天那双始终凝望着她的、沉静而专注的绿眸。那里面没有任何质疑,没有任何劝阻,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将她的一切行为视为准则的坚定。
狐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恨他的背叛,更恨他此刻这种毫无自我、将一切重量都压在她选择上的追随。这非但不能弥补分毫,反而让她觉得窒息,让她觉得自己背负了一个永远无法甩脱的、沉重的、可悲的枷锁。
她最终没有跳下去,只是更加沉默地转身,继续沿着那条危险的道路前行,将所有的复杂心绪,再次狠狠压入心底,用更疯狂的修炼来试图将其磨灭。而狼天,依旧沉默地跟在她的影子里,用他自以为是的赔罪方式,将她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