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深处，幽冥殿的琉璃灯盏明明灭灭。云瑾湘踉跄着后退半步，镜中画面尚未散去，林若野的身影却已挡在她身前。
“别看。”林若野低声说，肩膀绷得笔直。
“为什么？”云瑾湘的声音发涩，“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三生镜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出她苍白的脸。镜中闪过安希桥上的初见——那时她还穿着水神宫裙，站在桥头望着林若野。又一闪，是她在云端降雨的画面，紧接着便是雷霆劈下，她从高天坠落。
“你为了救我……”云瑾湘喃喃开口，“所以被贬下凡。”
林若野没有回答。她能感觉到身后云瑾湘的目光，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她压抑千年的伤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瑾湘声音陡然拔高，“我有权知道这些！”
“你有权过好这一世。”林若野转身，目光灼灼，“我不想让你再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
“可我活不过三十岁！”云瑾湘眼眶泛红，“每世都是如此！你以为我不怕吗？我怕死，但我更怕你不在我身边。”
林若野心头一颤。她想伸手触碰，却又克制住。指尖微微发颤，掌心沁出冷汗。
“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她问。
“找回神力。”云瑾湘咬牙，“我想保护你。”
林若野苦笑：“保护我？”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炸裂。白曜踏着碎石而入，银甲映着幽蓝火光，手中长枪泛起寒芒。
“林若野。”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沉稳，“放下她，随我去天界谢罪。”
林若野冷笑一声，站到云瑾湘身前：“你觉得我会信？”
白曜沉默片刻，终是叹气：“当年你逆天改命，我敬你忠义。可你明知天规不可违，为何还要拉她下水？”
“因为我爱她。”林若野的声音清冷如霜，“就算重来一千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云瑾湘愣住。她从未听过林若野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此刻听来，竟比任何神力都更令人心悸。
“那你今日又能撑多久？”白曜举起长枪，寒光凛冽，“你的神格早已残缺，强行催动神力只会加速崩解。”
林若野没说话。她的右臂已经开始泛起星辉，像是要化作尘埃。
“走。”她低声对云瑾湘说，“这里交给我。”
“不！”云瑾湘抓住她的手腕，“我说过，我要保护你。”
林若野低头看向那只手。云瑾湘的手很凉，却握得很紧。她忽然想起千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只手，轻轻拉住她，说：“若你不等我，我便毁了这天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还记得？”她轻声问。
“我记得你的眼睛。”云瑾湘抬头，目光坚定，“那双眼睛，我一直记得。”
林若野的眼眶微微发热。她不敢哭，怕眼泪落下便会溃不成军。
白曜不再等待。他长枪一抖，寒光破空而来。
林若野挥剑迎上。两道身影在殿中交错，剑光与枪影碰撞出火花。每一次交锋，她的手臂就更透明一分。
“林若野！”云瑾湘惊呼。
“别过来！”林若野厉声喝道，旋即咳出一口血。
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星光消散。
“你的神格……”云瑾湘瞪大眼，“你快撑不住了！”
“撑得住。”林若野擦去嘴角血迹，笑得倔强，“我还能陪你很久。”
白曜皱眉：“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早该陨落了。”
“只要她还在，我就不会消失。”林若野的声音坚定，“哪怕只剩一缕意识，我也要陪她走到最后。”
云瑾湘的眼泪终于落下。
“别哭。”林若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那就帮我找机会。”
“怎么找？”云瑾湘哽咽。
“看着镜子。”林若野指向三生镜，“那里有你的记忆，也有我的。”
云瑾湘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上前一步。镜中画面再次浮现——这一次，她看见了更多：自己在月老座下习艺，林若野在天界操练兵将，她们在安希桥上并肩而立。
“你一直在看着我。”她喃喃，“每一世，你都在。”
“是。”林若野的声音微弱，“我答应过你，会一直等你。”
白曜突然冲来。他察觉林若野气息不稳，欲一击致命。
“小心！”云瑾湘大喊。
林若野挥剑格挡，却被震退数步。她的右臂彻底化作星尘，随风飘散。
“林若野！”云瑾湘扑上前，抱住她摇晃的身体。
“没事。”林若野虚弱地笑了笑，“少条胳膊而已。”
“你胡说什么！”云瑾湘哽咽，“你会死的！”
“不会。”林若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白曜举枪逼近：“林若野，投降吧。”
“做梦。”林若野咬牙，左手紧握剑柄。
这时，冥尊从阴影中走出。他手中握着一枚符印，低声道：“还剩最后一招。”
“什么？”林若野问。
“传送符。”冥尊将符印抛给云瑾湘，“它能把你送出地府，远离这场纷争。”
“那你呢？”云瑾湘问。
“我会拖住他们。”冥尊目光平静，“这是我欠你们的。”
“不！”云瑾湘摇头，“我不走！”
“你必须走。”林若野握住她的手，“你还有机会找回神力，还有机会活下去。”
“那你要怎么办？”云瑾湘声音颤抖。
“我会来找你。”林若野笑了，“我向你保证。”
“你骗人。”云瑾湘泪流满面，“你从来不说谎，可你这次一定是在骗我。”
林若野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我没骗你。”
符印亮起光芒，将云瑾湘包裹。她想挣扎，却被温柔地推开。
“等我。”林若野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一定会来找你。”
“林若野！！！”
最后一声呼喊回荡在幽冥殿中。光芒散去，云瑾湘消失了。
林若野松开手，整个人几乎虚化。
白曜收起长枪：“你赢不了。”
“我知道。”林若野靠着柱子，缓缓滑坐，“可我只要她活着，就够了。”
冥尊看着她，轻叹：“你真的愿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是我的命。”林若野闭上眼，“没有她，我活着也没意义。”
冥尊沉默片刻，最终说道：“她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林若野睁开眼。
“她是天帝的女儿。”冥尊缓缓道，“真正的水神之女。”
林若野怔住。
“当年天帝将她送入轮回，是为了封印她的力量。”冥尊继续说，“因为她体内藏着一个秘密——足以颠覆三界的神格。”
“不可能……”林若野喃喃。
“但她已经觉醒了。”冥尊看向消失的方向，“你只是点燃了那把火。”
林若野的心跳加快。她忽然明白，云瑾湘为何每世都活不过三十岁——那是天帝设下的封印。
“她会毁灭这个世界的。”冥尊低声说，“而你，是她唯一的软肋。”
林若野苦笑：“那就让她毁灭吧。”
她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星尘从身体各处飘散，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悄然陨落。
而在千里之外，云瑾湘猛地睁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道金光，掌心浮现出一抹水雾。
“林若野……”她轻声呢喃，“我来了。”
林若野的手指擦过唇角，指尖沾着的血在幽蓝火光下泛着奇异光泽。她看着云瑾湘被传送时最后的眼神，那抹水雾还在空气中飘散。
"你从来不说谎......"
白曜的长枪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他整个人化作流光，枪尖直指林若野咽喉。
"住手！"冥尊的声音在殿内炸响。
林若野却笑了。她抬起左手，掌心朝上，一缕星光在其中流转。那是她的神格碎片，在剧烈消耗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让我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突然模糊。不是后退，而是向前——迎着长枪而去。白曜瞳孔微缩，枪势不变，却在最后一瞬偏移半寸。
枪尖擦过林若野肩头，带起一串星尘。她借着这股力道贴近白曜，左手剑直取其心口。
"你变了。"白曜翻转手腕，枪杆架住剑刃，"以前你从不主动伤人。"
"为了她。"林若野咬牙，"我什么都能做。"
两人缠斗中，林若野的身影越来越淡。她能感觉到，每动用一分神力，自己的存在就在天地间削弱一分。但无所谓了。
"冥尊！"她突然大喊，"帮我拖住他三息！"
"你疯了？"冥尊皱眉，却还是挥袖洒出一片黑雾。
白曜动作微滞，林若野已经冲出战圈。她扑向三生镜，手掌按在冰凉的镜面上。无数画面在眼前闪现——
安希桥上的初见，云瑾湘穿着水神宫裙，发间别着珍珠簪。那时她还未觉醒记忆，只是一个好奇的少女。
云端降雨的画面，云瑾湘站在云端，手中玉瓶倾倒。那天的雨格外绵长，淋湿了整座城池。
雷霆劈下的瞬间，她从高天坠落。林若野记得那一刻，她明明可以躲开的，却选择了为她挡下天罚。
"找到了。"林若野低声说，右手指甲抠进镜面。
星辉从裂缝中溢出，在她掌心凝聚成一点光斑。那是云瑾湘的记忆结晶，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林若野！"白曜的声音透着惊怒。
林若野转身，将光斑抛向殿外。它穿过破碎的殿门，消失在地府深处。
"现在。"她擦去嘴角血迹，看着追来的白曜，"让我们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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