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兰……你在宫中的日子过的还好吗？”

年羹尧有些迟疑地说道：“哥哥看你……似乎俭朴了不少，可是最近银子不够花了？哥哥那边还有银子，你不用省着花。”

“还有皎皎，女孩子家最应该娇养了，得多花点银子上去……”

年世兰闻言，顿了顿，先是一言难尽，随即有些感动地看着自家哥哥。皎皎和颂芝都说她花的太多。

呜呜呜哥哥，也就你还说妹妹我俭朴了。

年羹尧看年世兰眼中还泛着泪水，以为她是因为在宫里受到了委屈，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忍住，她才委屈地哭出声来。

年羹尧十分自责，要是……要是他当时再争气一些，也许，年家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年羹尧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妹妹，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天天鞭策年富，争取让他带着咱们年家再次走上人生巅峰。”

年世兰：“……”

她刚刚说什么了么？怎么哥哥你突然要鞭策年富了。

年世兰没意识到年羹尧是误会了，只是茫然地微睁大眼点了点头。

接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

“哥哥，妹妹我这一年内也差不多想明白了，咱们家也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一家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年羹尧闻言，神情微微一怔。

云皎皎也在一旁补充道：

“是呀舅舅！！舅舅卸任了大将军的职位也好，这样舅舅就可以一直留在京城，不用再和家人分离了！”

年羹尧闻言，微微一顿，不由感慨地叹了一声，“是啊，母亲年迈，我本身为人子，理应应当多多陪陪母亲的。”

说到这里，年羹尧觉得心里头的悲伤也减淡了些许。

云皎皎弯着眉眼，笑眯眯地对着年羹尧舅舅道：“不仅如此，舅舅此次卸任，怎么说不算的上是因祸得福呢！”

“刚刚舅舅说娘亲节俭，可再之前的形势，皇阿玛对待年家的态度，想必舅舅心里也有所预期吧？”

闻言，年世兰和年羹尧齐齐一愣。

云皎皎：“现如今，虽然年家看似落魄了些许，但是却能够明哲保身。”

“而虽然咱们家之前，虽然有很多钱钱，但是代价是整个年家居于炭火之上，那样也就太危险啦！”

“就好比……”

年羹尧有些好奇，顺着话问道：“好比什么？”

几人身后的西洋钟在滴答滴答的响，在偌大奢华的翊坤宫中，显得格外清晰刮耳，像是一道道警钟敲在每一人的心中。

忽地，云皎皎眸中一亮，眉间的一点红痣像是流淌的血，让人无法移目。

她高声道：“就好比，将军为一己私欲，把攻敌的箭矢熔成铜腰带，铜腰带光彩夺目看着威风，实际上，在敌军来的时候，城楼上的士兵们就只能扔脚边的砂砾。”

“沙砾还没碰到敌人，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又说道：“城楼破，家国亡，王朝败落，大多溃于内部的蚁穴……上天自会有决断，多行不义，必自毙！”

“其实钱财名利那些身外之物，正如流沙逝于掌心，也都只是纸老虎而已，看似很灿烂很耀眼，但实际上，过多也是一种祸端，孔夫子曾言中庸之道，大抵就是如此吧。”

“所以呀，咱们家也不需要那么多钱钱，就像刚刚娘亲说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啦！”

年羹尧怔愣地看着云皎皎，他十岁的外甥女。

倥偬而过的云一瞬间遮住了冬日的阳光，忽然而至的阴影遮住了云皎皎明亮的眼眸。

年羹尧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云皎皎的话语，就像那宫殿中的西洋钟一般，滴答滴答，不断地，不断地，回荡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金笼子般的紫禁城内。

也一层一层，落在年羹尧的心中。

他坐上了回年家的马车，在马车上，他掠开车窗帘，看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神色怔愣。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终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长年累月为国征战在西北，自认劳苦功高，所以不管他之前在西北再如何专断独裁，再如何奢靡铺张。

他都觉得，这也都是他应得的。

即使他年羹尧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如上天有报应，那他愿将这一切罪责全数揽下。

这几年来，年斌常年和他提醒，万不可居功自傲，时不时和他提起了许多历史上的前车之鉴。

但只有身在这个位置的人才懂，很多事情错综复杂，皆是身不由己。

他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保住年家不会落败。

保护自己的家族妻儿不为人欺凌。

保住自己最亲的妹妹，在宫中能够肆意张扬。

他一直在外征战，自认为，自己只要为皇上保住了边防线，就能够一直当好他的年大将军。

可云皎皎的话，却莫名给他种下了一道解开执念的心锚。

她仿佛在隐隐告诉他，舅舅你已经很好了。

他还记得她说那些话的神情。

那张甜美稚嫩的脸庞上，眼神闪烁着异常明显的光亮。

而眼眸深处，则像是行走在毫无波澜的绿渊边。

年羹尧至今心有余悸，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孩子的眼神给震惊到。

马车没多久到了年府。

门口，一群人围了上来。

“父亲，你回来啦？”

“老爷，你回来了！”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年家的人全都来到门口迎接年羹尧，年羹尧的神色依旧恍惚。

原本，他的意志还有些消沉，可不知是不是被云皎皎劝开了心结，他看着眼前担忧地看着他的家人。

心里头的郁结竟一下解开。

他的神情微微恍惚，道：“是啊，我，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