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的报告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陆灼心中激起千层浪。人为引导形成的结晶簇？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可能同样重生的敌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变量，就是浴室里那个正在冲去“毒雨”的人。
水声停了。
浴室门被拉开，氤氲的水汽中，沈诀走了出来。他已换上了干净的居家服，微湿的黑发柔软地垂着，褪去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眼睛显得越发清润通透，却也更加深不见底。他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目光平静地扫过客厅里多出来的凌薇，没有惊讶，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是？”凌薇警惕地看向沈诀，身体微微紧绷，她能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的青年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场。
“沈诀。”陆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的视线却如同实质，落在沈诀身上，“我的……合租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几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凌薇说，通往化学院的路被结晶簇堵了。沈诀，你刚才在阳台，除了接雨水，还做了什么？”
空气瞬间凝滞。凌薇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锁定沈诀。
面对这近乎直接的质疑，沈诀擦拭头发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他抬起眼，看向陆灼，眼神里没有慌乱，也没有被冤枉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晶尘与特定结构的混凝土、沥青发生放热反应，在水分催化下，会加速生成无序结晶簇。”他的语气像是在课堂上讲解一个化学原理，“那几条路的建材，恰好符合条件。”
完美的、基于科学逻辑的解释。
陆灼瞳孔微缩。沈诀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前世的科研所后期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但这巧合太过精准，精准得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借口。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凌薇忍不住出声，带着审视。
沈诀终于放下毛巾，看向凌薇，目光坦然：“我是化学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观察环境，是生存本能。”
他将问题轻巧地拨回，理由无懈可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奔跑和撞击声，还夹杂着某种……晶体快速生长、碎裂的“咔啦”声！显然，楼内的晶骸在快速进化，或者出现了更麻烦的东西！危机正在升级！
凌薇脸色一变：“老大，楼下情况不对！我们必须尽快决定转移路线！”
所有的压力，瞬间回到了陆灼身上。是相信沈诀“科学”的解释，冒险尝试那条未被堵塞、但可能更近也更危险的道路，还是选择更稳妥但绕远的路线？
陆灼的目光在沈诀平静的脸上和凌薇焦急的神情间快速移动。前世十年，他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与欺骗，信任是他最吝啬给予的东西。但面对沈诀……
他想起了前世那块递来的面包，想起了他死前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
他也想起了刚才沈诀淋雨后的无恙，以及那审视天空的眼神。
赌一把。
陆灼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做出了与他理性计算相悖的决定。
“走化学院东侧那条路。”他声音沉稳，不容置疑，“凌薇，你前面探路，注意警戒变异体。我断后。”
凌薇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选择有些意外，但她没有质疑，立刻点头：“是！”随即利落地检查装备，率先开门而出。
陆灼则走到沈诀面前，从次卧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背包，塞到他怀里，里面是水、高能量食物和一把轻便的战术匕首。“跟紧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我身边超过三步。”
沈诀抱着背包，抬头看着他。那一刻，陆灼似乎从他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动容的波澜，但消失得太快，无从捕捉。
“好。”沈诀应道。
三人迅速下楼。楼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几具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伏，墙壁上溅满了暗红的血迹。凌薇如同暗影中的猎豹，高效地清除着零散的晶骸，动作干净利落。
陆灼则将沈诀牢牢护在身后，手中的金属棒球棍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幽蓝色电光的轻微闪烁。他控制着力道，既确保击杀，又不至于暴露过多异常。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公寓楼大门时，异变陡生！
一只体型明显大于同类、右臂完全结晶化形成巨大骨刃的进化晶骸，猛地从侧面的阴影里扑出，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队伍中间看似最薄弱的沈诀！
“小心！”凌薇惊呼，回援已来不及。
陆灼瞳孔骤缩，想也没想，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他一把将沈诀用力推向身后的墙壁，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那记致命的挥砍！
“刺啦——！”
结晶骨刃撕裂了他后背的衣物，与他的皮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隐隐迸溅出几点火星！若非他体质已被异能强化，这一下足以将他开膛破肚！
剧痛传来的同时，陆灼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一直被压抑的雷电异能不再完全收敛，幽蓝色的电光猛地从他体内爆发，顺着金属棒球棍传导，如同一条狂暴的雷蛇，狠狠砸在那进化晶骸的头颅上！
“轰！”
蓝光炸裂，进化晶骸的脑袋如同被重锤击碎的西瓜，瞬间爆开，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一击毙敌。
陆灼喘息着收回棍子，后背火辣辣地疼。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沈诀。
沈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仰头看着他。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倒映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雷霆。他的目光落在陆灼被撕裂的后背衣物和那隐约渗出的血迹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掩盖，却清晰地撞入了陆灼的心底：
“谢谢。”
而陆灼没有错过，在沈诀垂在身侧的手心里，一缕极淡的、几乎与尘埃无异的冰蓝色微光，正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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