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跪在白面前的时候,脸色白得像纸,浑身都在发颤,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
“白姐姐!求你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额头抵着地面,“你去跟首席说说,让他消消气行不行?他……他太可怕了!”
白坐在廊下,手里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眉头微蹙,满是不解。
这才几天?前阵子还在医馆门口对她冷嘲热讽的太子,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不起!不起!”太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那祖宗……他把宫里的侍卫全撂倒了,还把父王的御案劈了!就站在大殿中央,说要是再有人敢打您的主意,下次劈的就是人的脑袋!”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吓得不轻:“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啊!那眼神……跟看死物似的!整个皇宫的人都吓傻了,没人敢动!父王都只能陪着笑说‘一定管教’……白姐姐,您快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柒大概是知道了太子之前的挑衅。
或者说,以柒的敏锐,太子那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柒回来时,身上的戾气比往常更重,魔刀千刃的嗡鸣都带着股慑人的杀气。当时她只当是任务不顺,现在想来,恐怕是把怒火发泄到了皇宫那边。
可他甚至没跟她说过一句。
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替她扫平了麻烦。
白看着太子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那些关于柒的传说——四岁进刺客培养计划,九岁凭一把匕首从数万人里杀出血路,十五岁成为暗影刺客,十六岁从千年恶灵手中夺下魔刀千刃,十七岁单枪匹马刺杀斯坦国国王,一战成名。
他是玄武国用杀戮和鲜血浇灌出来的完美杀人机器,是独步天下的首席暗影刺客。别说太子,就算是国王,在他面前也要忌惮三分。
毕竟谁都知道,柒要是想反,玄武国不折损大半国力,根本拿不下他。
这样一个人,习惯了用刀说话,习惯了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他不懂什么叫“迂回”,什么叫“顾全大局”,他只知道,有人惹了他的人,那就该付出代价。
白看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太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起来吧。”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我知道了。”
太子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希冀:“您答应了?”
“我会跟他说的。”白淡淡道,“但你以后安分些。”
“安分!一定安分!”太子连忙点头,像是怕她反悔,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那我先告辞了!白姐姐您多保重!”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白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头望向院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玄衣少年提着刀,沉默地站在那里的样子。
这个永远只懂杀戮的男人,用他最笨拙、最粗暴的方式,给了她一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保护。
白抬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的小生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真的会给这个冰冷的世界,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至少,会让那把最锋利的刀,偶尔也懂得为谁而钝。昨夜的风带着凉意,柒回来时,白正坐在灯下缝补一件小衣——是她琢磨着给孩子准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认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上还落着些夜露的湿气。他没说话,只是抬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白抬头看他,只见他解下背后的魔刀,随意靠在墙角,墨色的瞳孔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弄点吃的。”
说完,便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他常年握刀留下的习惯。
白疑惑地走到桌边,解开布袋的绳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忍不住愣了一下。
满满一袋银币,还有几锭成色极好的金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沉甸甸的,压得桌面微微下陷。
这是……柒弄来的?
她印象里,柒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刺客联盟的任务报酬,他向来是直接上交,自己从不留分毫。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刀和任务,这些能换来世间万物的钱财,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可现在,他却带了这么多回来,只说一句“弄点吃的”。
白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
她看着那些钱,又看了看窗边闭目养神的柒,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大概是听谁说了,孕妇需要补身体。可他又不懂该买些什么,便干脆弄来了最直接的东西——钱,让她自己去买。
这个认知让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男人啊,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不懂该买哪些补品,不懂该怎么关心人,只会用这种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来表达。
但他终究是记着的。
记着她怀了孕,记着她需要“补一补”。
白将钱袋收好,走到灶房。她打开米缸,又翻了翻菜篮,里面只有些寻常的米和青菜。她想了想,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银币,打算明日去镇上买些新鲜的肉和鱼回来。
今晚,就先做些简单的吧。
她淘米、生火、洗菜,动作不快,却很认真。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暖融融的,驱散了夜的寒意。
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灶房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火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她的动作很轻,连切菜的声音都小心翼翼的,和他习惯的、充满杀伐气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看着她将米倒进锅里,看着她往灶膛里添柴,看着她偶尔抬手,轻轻抚摸小腹的动作。
心里那片常年冰封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他有些无措的暖意。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的画面,似乎并不讨厌。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一碟清炒青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被端上了桌。
“可以吃了。”白将碗筷递给他。
柒接过,拿起馒头,大口吃了起来。他吃东西很快,却并不粗鲁,只是带着一种常年训练出的高效。
白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时不时看他一眼。
“明天……我去买些排骨回来,给你炖汤?”她试探着问。
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喝粥。
白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虽然还是不懂怎么表达关心,虽然还是习惯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但他至少愿意听她说,愿意接受她的安排。
这就够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种难得的宁静。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有烟火气,有期待,还有……一个正在慢慢学着“生活”的首席暗影刺客。第二天一早,白揣着几枚银币去镇上买东西。刚走到巷口,就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身上,带着明显的闪躲和敬畏。
她起初没太在意,直到走到肉铺前,掌柜的看到她,手一抖,刀差点掉在案子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白、白夫人,要、要点什么?”
白报了要排骨,掌柜的忙不迭地称好,还多添了一大块五花肉,塞到她手里:“送、送您的!不要钱!”
她愣住了,刚想掏钱,掌柜的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连连摆手:“真不用!您慢走!慢走!”
白拿着肉往前走,一路上,无论走到哪家铺子,掌柜的都恨不得把东西直接送她,眼神里的害怕藏都藏不住。有几个小孩远远看到她,被爹娘一把拽走,还低声念叨着“别乱看”。
阳光明明很好,白却觉得自己像个移动的“麻烦”,走到哪里,哪里的热闹就瞬间凝固。
她站在街角,看着那些远远绕着她走的行人,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们怕的不是她这个白家大小姐,更不是什么“白衣少女”。
他们怕的,是她身上那个无形的标签——玄武国首席暗影刺客柒的夫人。
是那个十七岁便令天下震颤的名字,是那把染血的魔刀千刃,是那双从无温度的眼睛。
柒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是行走的死神,是只能敬畏、绝不能招惹的巅峰。
可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个从不管世事的首席,会为了一个人动怒。
那天柒闯皇宫的事,想必早已传遍了整个玄武国。一个连国王太子都敢威胁的人,却偏要护着她这个“首席夫人”,这背后的分量,谁都掂量得清。
所以他们怕她,不是怕她本人,是怕她身后那个随时可能提刀出现的柒。
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肉和菜,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柒的夫人”这个身份,被人如此敬畏,甚至……畏惧。
那个永远只懂杀戮的男人,用他独有的方式,给了她一道最坚固,也最令人忌惮的屏障。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白回头,就看到柒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背着魔刀,墨色的瞳孔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眉头微蹙:“怎么这么久?”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原本躲在远处偷看的行人,瞬间作鸟兽散,连街边的摊贩都低下头,假装忙碌。
白看着他,忽然笑了:“没什么,就是……他们太热情了。”
柒显然没听懂这“热情”里的门道,只是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在自己手里。
“回去。”他言简意赅,转身往回走。
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着周围人噤若寒蝉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成为“柒的夫人”,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她有了一个最可靠,也最令人安心的“后盾”。
哪怕这个后盾,本身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