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的回廊里,光线像浸了水的破布,贴在青砖上。
风从月亮门钻进来,卷着廊下灯笼的焦味,糊在人脸上。
墨兰来了。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头发上插着林噙霜留下的金步摇,
一步三晃地堵在红云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盛微兰,你给我出来!”
红云正坐在屋里描账本,闻言慢悠悠放下笔,把账本锁进抽屉。
里面夹着张妞刚送来的纸条,写着“墨兰昨儿半夜跟梁六郎在花园私会”。
她拉开门,倚在门框上,嚼着颗蜜饯:“姐姐找我有事?”
墨兰抬手就想打,金步摇的流苏扫过红云的脸颊,带着一股子脂粉味。
红云往旁边一躲,顺手抄起桌上的端砚,墨汁晃出来,溅在墨兰的襦裙上,黑渍像破了的伤口。
“你敢泼我?”
墨兰气得发抖,指着红云的鼻子,
“你不过是个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也配跟我动手?
我娘刚死,你就迫不及待耀武扬威,良心都被狗吃了!”
“姐姐这话可不对。”
红云把端砚放在桌上,指腹蹭了蹭墨汁,
“林小娘是自己病死的,官府都验过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倒是姐姐,昨儿半夜在花园跟梁六郎私会,还把帕子落在了假山上。
张妞,你说是不是?”
张妞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块绣着“兰”字的素帕,帕角还沾着点泥土:
“是啊墨兰姑娘!
我昨儿起夜,看到你跟一个公子在假山后面说话,这帕子就是我捡的!”
墨兰的脸瞬间白了,伸手想去抢帕子:“你胡说!这不是我的!”
红云早把帕子抢在手里,举得高高的,故意让路过的丫鬟婆子都看到:
“这帕子上的绣活,跟姐姐香囊上的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个‘梁’字。
不会是梁六郎的吧?
姐姐跟梁家公子私会,是想效仿林小娘,靠狐媚手段嫁进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墨兰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哭着喊:“我没有!是你们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父亲来了就知道了。”
红云声音拔高,故意引盛紘过来。
她早让张妞去报信了。
果然,没一会儿,盛紘就来了,身后跟着王若弗(刚解除禁足,想来看热闹)。
盛紘看到墨兰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帕子,脸色沉下来:
“墨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兰哭着扑过去:“父亲!是微兰陷害我!她害死我娘,还想毁我的名声!”
红云突然“扑通”跪下,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父亲!是我错了!这帕子不是墨兰姐姐的,是我从外面捡的,故意拿来吓姐姐的!
我就是气姐姐总拿嫡庶身份压我,我知道错了!”
所有人都愣了。
王若弗赶紧帮腔:
“老爷,微兰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倒是墨兰,平白被人冤枉,也怪可怜的。”
可盛紘没傻,他看着墨兰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地上的帕子,眼神里的怀疑更深了。
要是真冤枉,墨兰怎么不辩解帕子的来历?
他哼了一声:
“墨兰,你回屋禁足!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微兰,你也给我回去反省!”
墨兰不敢相信:“父亲!我是被陷害的!”
盛紘没理她,甩袖而去。
王若弗看了红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丫头,倒是比她还会装。
红云趴在地上,偷偷看着墨兰被婆子拉走的背影,嘴角也勾了勾。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盛紘疑神疑鬼,才好继续搅局。
回到屋里,张妞跑进来,一脸不解:
“姑娘,您为什么要说是误会啊?明明就能让墨兰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多没意思。”
红云拿起蜜饯,咬了一口,甜得发腻,
“我要让她活着,看着自己的婚事黄了,看着盛家的人都防着她,最后像林噙霜一样,在绝望里烂掉。”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纸条,是宫里李公公送来的。
李公公是她之前托人联系的,专门收集世家子弟的黑料。
纸条上写着
“伯爵府梁六郎,与废太子旧部有牵连”。
红云笑得疯癫:
“墨兰不是想嫁梁六郎吗?我就成全她。
顺便让盛紘也尝尝,跟废太子扯上关系的滋味。”
没过几天,盛府就传了消息:
盛紘想把墨兰嫁给伯爵府的梁六郎。
墨兰得知后,偷偷找红云,想求和:
“微兰,之前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帮我在父亲面前说句话,让我顺利嫁进伯爵府?”
红云坐在椅上,手里把玩着银钗,眼神冷得像冰:“姐姐想嫁梁六郎?可以啊。”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支金步摇。
跟林噙霜的一模一样,
“你把这个步摇送给梁六郎,就说是你的心意。
要是他收了,我就帮你。”
墨兰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步摇:“谢谢你微兰!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她没看到,红云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那步摇里藏着纸条,写着“梁六郎与废太子旧部往来密切”,
只要梁六郎收下,这纸条就会掉出来,到时候伯爵府肯定会怀疑梁六郎,婚事必黄。
晚上,红云收到张妞的消息:
梁六郎收了步摇,纸条也掉出来了,伯爵府已经派人来盛府,说要暂缓婚事。
红云笑得直拍腿: “真是个蠢货,一点脑子都没有。”
可没等她高兴多久,盛紘就来了。
他坐在椅上,看着红云:“微兰,伯爵府说要暂缓墨兰的婚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红云心里一凛,面上却装作无辜:
“父亲怎么这么说?
我只是帮姐姐送了支步摇,别的什么都没做。”
盛紘盯着她,眼神复杂:
“我知道你恨林噙霜,恨墨兰,但盛家的名声不能丢。
要是墨兰的婚事黄了,盛家的姑娘以后怎么嫁人?”
“父亲放心。”
红云站起来,笑得一脸乖巧,
“我会帮姐姐促成这门婚事的。
只要姐姐愿意听我的。”
盛紘皱着眉,没说话,转身走了。
红云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更疯了:
“促成婚事?
我是要让这门婚事彻底黄掉,还要让盛紘跟伯爵府结仇。
盛家的朝堂路,该堵一堵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亮,像一块冰冷的银盘。
远处传来墨兰的哭声,尖利得像猫叫。
红云摸了摸怀里的纸条,上面还有李公公的另一行字。
“齐国公府想跟盛家结亲,求娶盛家姑娘”。
“墨兰的婚事黄了,齐国公府的婚事,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红云笑得眼睛都眯了,
“盛紘,你想靠女儿攀附权贵,我就偏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盛府的夜,又开始不平静了。
她坐在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着“齐国公府”四个字,墨汁渗进纸里,像滴在雪地上的血。
“好戏,才刚到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