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落定在京城外的行营,石板被马蹄踏出一圈灰。简单收拾后,提督交代把两支样枪押入铸造所的东库,裴将军领了文牒,人声就开始像织布机那样有规律地运转。
“进来吧。”铸造所的掌司是个瘦削中年,手背有老茧,眼里有只老谋深算的猫。桌上摆着几张京城的流通票据,墨渍未干。林泽把诺基亚放在掌司面前,开了录影,像把一份担保递上。
掌司翻看影像,指尖敲桌,“民间新器,朝廷与民间界限一线,若走歪路,便是人命牌局。你要把证据、工单、匠人名单一并交验,方能走下一步。”
林泽点点头,递上老赵的工单、盐场原单、药铺票据以及那卷带提督印泥的收据,“我愿公开演示,但模具与配方不宜全然示人。要么当场检验两支样枪,余料由提督封存;要么你们现在下令带回京师全面翻检,工匠随行也必须有书面担保。”他的语气像掷骰,清晰。
掌司咬着下唇,环顾四周的官差,一位带着京城印记的侍郎探身进门,声音低,“若想保全匠人、保全朝局,你们得把演示做得像一次官用试验,不留争议。京里有人正等着看结果。”
正在这时,诺基亚震了一下。屏幕弹出短讯——墨裳:西街茶坊岔口,三更有“学徒”集合,多数是外省面孔,怀疑为朱家暗派。短语只有四个字:查清,别露。墨裳的字像刀刻,冷静又紧急。林泽抬眼,看见掌司的肩膀抖了一下,他把手机收回怀里,压低声音:“有人想在检验前设局。”
掌司听见“设局”两个字,脸色收紧,“若有人在所中下手,便不是单纯的火器问题了。裴将军,你可否把卫兵再布一层?”
裴将军点头,拨了口令出去。青刃靠过来,低声:“他们多半想借混乱偷换样件或偷走匠人。我们把钥匙两部分交给提督和铸造所各一份,另留一份暗号钥匙给海澜和我方。若有人动手,就当场按押。”
短促的安排还没结束,铸造所的大门被敲响。一个穿灰布的中年人被押进来,后面跟着两名京城学徒的衣饰,身上有硝粉味。人一进门就蹲下,话像刀片:“我被人骗来,说有赏银,今夜要把两支样枪挪到外市。说是‘京官命’——我不敢动,但有人把货藏好给我看过。”
林泽走上前,直接把那人按在桌上,翻出口袋里的零碎账单——上面有一行熟悉的花纹,是京城一家茶坊的印记。林泽把账单伸给掌司,“这是谁在背后出银?查那茶坊,查所有进出账单。若有假公文,抓谁就抓谁。”
掌司接过账单,脸色像磨过,他立刻命人封锁茶坊出入口。铸造所里气压突然收紧,像被绷起的弓弦。
“我要当场试射。”林泽抓住机会。“不在封闭库房里,而在铸造所的试验坑。让记录员、军医、掌司都在场。有人若想动手,最先会露出把柄。”他说得像把一把刀抛进水里,看谁先上钩。
裴将军看了看天色,点头同意。墨裳从角落里走出,玉牌在灯下冷冷闪光,“海澜的人已经进驻西侧巷口。若有外来信使,先扣下盘问三刻。若有人要强行接触样枪,我要他的首级带回来——不是杀,就是问出雇主。”
试验开放在午后。老赵把那支改良版样枪放上试验架,掌司在笔录上按下钢印,军医站在旁边,器械布列。林泽装弹,手指动作像经年练就的舞步。他按下扳机,第一发清亮地穿过铁靶,火星窜起。笔录员记下每一项数据,掌司目光变得不再完全怀疑,而是多了几分警觉。
就在第二发上膛的瞬间,墙外传来一阵喧嚣,随后有人在门廊大叫:“内院有人持刀抢匣!”声音尖利。青刃的剑已出鞘,脚步像猎豹。他率先冲出,林泽拔枪但没走上前。
走廊里乱成一团:几名学徒把匣子抱住不放,两个扛着工匠牌子的假学徒冲向出口。青刃一刀封喉,把其中一人打趴,他的刀背擦落几淋血花。那人嘴里喊着:“走!走!京城有人等!”另一个人已被裴将军的甲士铐住,掏出一卷假官文,文上有一个隐秘的官名,是京中一名下级司员的名字。
林泽冲到近旁,抓住那卷假文,纸上墨迹浸了血,下面还有朱家常用的暗印痕迹。墨裳自门外赶来,脸冷得像刀片:“把他们押到后院,别在内堂争吵。把学徒与文书留着明日交差,别让消息散开。”
他又靠近林泽,声音低到只够两人听见:“京里有人愿意把你们的货送进内库,但那人背后不是朝堂。他们在京中安了几名钉子,等你们松口就能一网打尽。你得换路。不可把所有东西一次性交上去。”
林泽闻言,手心出汗。他看向掌司、裴将军、提督与身旁的老赵,时间像被绷紧的弓,必须一举稳住。最后他定定地说:“把第一批两支样枪按规定上呈京师,但模具与配方只交一小份样本做复检。其余模具我先行分散,海澜暗运一份到长江沿岸,另一份交给我方密藏处。若京城要更多,必须先由提督与裴将军共同申请并签章。我在此立字为据。”
掌司逼问:“若京中强行下令呢?”
“那就按公文办,但我要求在场做笔录,录音录像全存。”林泽回得干脆。他把诺基亚交给掌司,设备正好能当作第三方记录。掌司盯着那小屏幕,沉吟片刻,终还是盖了字。
人群稍微平复。裴将军走到林泽跟前,低声:“你用得很巧,京城的人多半为名与钱打转。暂保两支,剩下的三个节点要我军与海澜并守。你判的好,我们便按此行事。”
墨裳补上一句:“我会派两名熟客混入京城客栈,他们会在半夜把匠人的动向汇报给我。你若要把模具送走,选在夜色最厚的时候出手。”
夜色里,林泽与几人围坐在铸造所的暗舱,油灯把众人的影子拉长。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早已写好的三路分配表,手指在纸上敲了小小的节拍,像在敲最后的合约:“明夜二更,裴将军带队押送第一批到京师;海澜夜走西堤,带着一份;我和老赵带着另一份走江南水路,假扮信货商。任何变动以‘芦花落’为暗号,遇到强力阻拦就用代号‘落霞’回报,海澜与我方同时行动。”
青刃侧头,声音像割布:“若因我方失守,裴将军会怎么判?”
裴将军冷冷一笑:“你们若真失守,京城会找出谁在背后买单,我们便把战线拉到他们面前。你要记住,官场有钱也有怕的,人怕名誉被拆了。”
林泽吸气,手指触到诺基亚,系统一行小字在屏幕角闪过——“帝王心术·连环 可用:影响两名关键官员的短期判断,代价:信任点-3,上级巡查概率+20%”。他合上手机,声音平静:“现在不动,留到最必要时再用。今晚按原计划走,明早出发。若京城里有人想把整件事收缉成他们的案子,我会把证据往公开处扔,让谁都抬不起来暗手。”
墨裳点头,摸了摸玉牌,“江湖会配合。今夜你们有人要走水路,我派人遮路,看谁敢上岸盘查。”
夜更深了,铸造所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上。林泽把三条备份的去向写成最后一行,塞进怀里,那纸边还有刚才掌司的钢印沉痕。门外传来守夜人的脚步,像放在计时器上的铅块,沉重而有节奏。林泽把目光投向远方京城的灯火,手里那枚印条在怀里像个候命的护符。
决定已下:一半随提督入京、一半暗运江南、一半水路转移。明早拂晓,裴将军押车上路;夜半时分,海澜与林泽各自起航。若有人在路上动手,他们要么当场被捕,要么被扯进一场会把朝堂与江湖都搅动开来的公案。林泽站起,拍了拍衣袖,声音低而有力:“各就各位。别给他们功能把刀口对准我们。”灯光里,他的影子像刀锋,斜向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