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府衙的侧门，车轮声在石板里滚成低频。下马后，林泽的皮靴沾了几粒灰，胸口那张临时收据被怀里压着，热得像块新打的铜。提督府的内厅比县衙高了不止一层，檀木桌面有一圈圈指纹，几名军士胸前的铜牌在灯光下暗闪。
门口一名青衣校尉领着他们进内，声音有板：“提督吩咐，林某随行的人限三人入内。工匠暂不得随同，样件由我府保管演示。”他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但手上捏着红蜡印的一角，显然怕弄错了顺序。
林泽让青刃、女侠退到门侧，自己带着老赵和一只小木匣上前。老赵脸色沉着，指节上有黑粉的缝隙。他把匣子放到桌上，匣盖被拧开时，一股硝与油混着的气味扑来，像潮湿的火药库。提督坐在深高的靠椅上，鬓边已有霜白，眼里却透出和锋刀无异的锐利。
“言简意赅，”提督一开口，像命令先行，“此等新器需清楚来路。若有造私兵之意，斩草除根。林某，你可有书面材料，能证明这为公为民？”
林泽把诺基亚从怀中掏出，亮起屏幕，把昨天在武备处的演示影像切到关键段落——装弹、封口、双层铜塞的细节。黑白画面里，手指的动作一清二楚。提督盯着屏幕，眸光微动，唇边没说话。
“这些影像能证明稳定性。”林泽把一个装有薄纸弹的小袋推到桌上，“这是老赵的工单、盐场出货单与药铺票据。另有押运人的签名与县衙的受理条。你若要查，皆可核对。”
提督伸手接过票据，眼睛在纸面停留良久。他往外一挥口令，几个捕快上前将匣子封入一只带印的木箱。封条被红蜡印压出齿纹，声音像关上一道门。林泽的手指触到木箱的边缘，一种被限定的感觉自手掌向里蔓延。
“我接到京城回文，”提督忽然放下手中文卷，声音沉，“命令已到：凡涉新式火器，一律收缴，带回府城复审。若为军用，可上呈擢升；若为民间私造，押解严办。”他看向林泽，“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话里是警告。林泽没有退缩，反而微笑里藏刀：“明白。但我不容徒手摧毁工匠与产线。若要带走样件，我提出三点：一，允许老赵随同样件进入复检现场，做当面答辩；二，工匠不可拘押，若需隔离调查，须有书面令与押运人签章；三，提督若愿在公文上写明‘保全使用’，我可按期交付首批十支样枪换取军方试用名额。”
厅里短促的沉默像绷紧的弦。提督抬手指了指案上那只封好的木箱，“你给一个承诺，我给一个承诺。但我需看你的诚意。”
就在言语还在推拉时，门廊外一阵慌乱脚步。墨裳的人低声进来，玉牌光滑地抵在林泽手中。她偏过头，对提督说得直白：“若你真把工匠随意拘走，海澜会在江南茶楼与客栈公开账目，揭示谁买通谁；这会让朝廷里的人也难堪。”她的声音冷而镇定，不怒自威。
提督眉头一挑，这一手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朝堂与江湖这一头都牵，重量不同，但对手同样可怕。一个军人的嘴里，面子与权威胜过多少承诺。提督转身看向青衣校尉，眼里有决断的闪光，“先依我所言行事。林某，随我到内堂演示。老赵可在侧，但明白，你若耍滑頭，军法难保。”
“接受。”林泽点头。他把手放在胸口，心跳像紧了几拍，掌心里诺基亚又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句简短提示：帝王心术·权衡（需高阶资源）——可短暂提升上级信任度，但同时增加上级监视强度。选择：现在/暂缓。
选择就在当握。林泽看着提督的眼睛，想到了守护工匠的重要性，也想到若不博得提督短时信任，老赵和那些铁匠被抄在衙门的可能性极高。墨裳的干预换来的是一张纸面之外的赌注：江湖的牌子可以压住朱家的喉舌，但朝廷的公权力更难绕开。
他压低声音对提督：“我愿意当场示范，且愿在你面前交出两件样枪做封存样本。作为交换，请你在收据上加注：‘工匠陪同权’并由提督处签章，保证工匠在检验期间不被带走审讯，若违反，军中与地方各自负责。”他把语气放得平稳而硬核，像在下最后一枚筹码。
提督沉吟。桌上有人递来一枚印泥，提督的手指沾了些，动作干净利落。他把一纸卷子推到林泽面前，卷上字迹硬朗：“临时押运与检验授权书。署名后，有三日保护期，样件由本府封存，并由提督亲监督检验过程。工匠可随行，但不得离开提督所定区域。违令者依法究办。”下面还有提督亲自按的印章。
林泽伸手接过，手指碰到纸边，纸上还有几点墨渍，像刚落下的宣誓。他在诺基亚的系统提示声里做出决定：按下确认。手指在电池盖上敲了两下，然后在纸上签字。那一刻，屏幕里闪过一句短暂的讯息，像冰针：“帝王心术·权衡已触发——短时提督信任生效（72小时），代价：引发府城上级巡查概率显著提高。”
他没有出声。只把签好字的卷轴交回，提督点了点头，印泥再次压下，沉闷的印纹在纸上成形。有了这枚印，老赵与几名工匠得以随行，至少在书面上得了保护。墨裳在一边收了那只小木匣，嘴角轻扬，像是藏着笑。
但代价马上显现。门外一名衙役急匆匆进来，神色慌乱：“提督爹，要紧！京城巡查使昨夜加急回函，命令在三日内严查外省所有新式武器流通，若发现民窟生造，严加惩处。府城之内将派员加强监视，外省若有异常，上报立断。”
提督的面色变得更硬。他合上卷轴，声音低得像砧板上的刀落：“既然如此，林某，你的东西今已由本府保管。三日之约，也许会变成更短时间的核查。你要准备的是：一，十支样枪的样板必须在七日内交付二支到府里作深入检验；二，工匠在提督安排的场所进行封闭式示范。我们负责护送，但上面随时可派人。”
林泽把手缩回怀里，诺基亚的屏幕黑白地闪着结束提示。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墨水和人的汗味，像逼出决心的苦涩。他做出最后一个决定，声音不高但坚定：“好。我按此执行。但请在文书里加一条：任何搜查须由提督亲批并记录在案，工匠若需离开，必须有林泽与墨裳或青刃的共同签字。我不允许单方面带走人心。”
提督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命捕快在卷轴边添盖了新的手印，笔迹上又添了两行小字。青刃从门侧走出，眼里闪着刀光，“有人动工匠一步，等我。”
墨裳把玉牌又递回林泽手里，低声：“芦花桥的暗眼会留影。若有变，我放江湖证人出来。”她说罢，站低了身形，像一把不许人靠近的伞。
签字的声响在厅里结成一个回音。林泽把那卷带有提督印痕的文书折好，塞进怀里，手掌里残留着油墨的粗糙。他回头看了一眼老赵与几个面色复杂的工匠，见他们手上还带着木屑与铜粉，像被生火的铁匠临时收了斧柄。
决定已经下了：用提督的权威换取短期的法律保护，同时承受随之而来的更密集的监视。林泽把诺基亚放回怀里，屏幕在暗处又闪了一下，像个候命的眼睛。他们三人分批跟随提督入内，准备在府城严密的视线下完成下一步的演示，而林泽的心口，像被新的秤砣压了下去。
门在他们背后关上，提督府的走廊里回荡着铁靴拖曳的声音。林泽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的厚重厅门。他清楚：三日时间，是赢得上级信任的试金石，也是可能将他和手下全部掏空的陷阱。他把一条命令压在心里，低声对青刃与女侠道：“不论城内还是城外，今晚所有备件按计划分散。若有人在暗中动手，先截证，再报公堂。明早九点，不见不散。”话音落定，脚步随提督队伍向内堂深处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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