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三处旧屋的灯火还未全灭，林泽在灰烬味里把所有分工又过了一遍。

老赵在木桌前把最后一个铜塞旋紧，指尖带着铜屑的粗糙感。他抬头，眼神直：“师父，真要把这些扩大产出？硝石还紧，徒弟夜里怕出事。”

林泽把手伸到桌上，拍了拍那堆半成品的木托，“先稳住十支。武备处那边要看得见，别给人把柄。余下的，我分三路走，别全押在一处。”他的语气像钉子，硬得让人信服。

青刃靠在门框，长剑柄上还有昨夜的油污。他吸了口冷风，“我去押送样件，一人带两匹快马。不准带不熟的人，生面孔别上路。”

女侠在一旁把草药包折好，动作像裁剪布匹，“我去查药铺票据。谁敢回去改秤，两手被折断。”她把话收短，像一把收好的短刀。

老马低声补刀，“西堤那路今晚有人盯着。朱家的人换了花招，今早有人在市口卖关子，说有‘外头新火器’要沽名钓誉。你们小心。”

林泽点头，掏出诺基亚放在桌上，屏幕黑白一角似乎有光闪过。他把手机贴近耳，像在和某个无形人说话，随后把一纸小抄推给老赵：“按这方子把第二版弹芯调宽两分，密封层再加一层蜡。火石槽深度减半，擦击更集中。三十枚一个日班，今晚先做二班。”

老赵抬手摸额，嗓子里咕哝，“多做，夜里活命的可是咱们。”他转身喊徒弟去取蜡，手脚干脆。

外头传来轻快的马蹄。一个衣着整洁的使者朝门里递来一卷绢布，绢上印着一柄海棠花纹——那是海澜盟的纹记。使者欠身，“盟主请见林泽公子，急事一桩，邀今晚于芦花桥下相谈。言辞直白，望不推。”声音里有夹着潮湿江水的味道。

林泽看了眼青刃、女侠，两人都没有反对的表情。青刃说：“海澜盟出面，利弊得盘清。他们帮护送路会稳些，但要价不低。”

林泽合上眼，手心里的诺基亚带来一阵微微振动。他把绢布收下，“去吧。若是盟主愿意放人马，就把他们纳入押运护卫。不行，就把消息洩出去，让朱家自露马脚。”

他没直接说，但心里已经开始调配筹码：把一部分改良样件给海澜盟作定金，换取他们在运输和市道上的暗眼；把另一部分以假冒盐包为外衣，作为诱饵放出；同时请求女侠把药铺的票据做两份，一份真一份伪，以便在必要时证明供货链的真假。

午后，林泽在芦花桥下见了海澜盟主——一位穿青外袍的中年女子，眉眼似柳，手指带着细丝银戒。她自称“墨裳”，眼光像水里的光，直直打量着两把样枪的一角。她不动声色地笑：“这玩意儿，能把男人变勇，也能把城变乱。你想卖给谁？”

林泽把两把样枪放在粗布上，微微欠身，“我想把它做成秩序。供给有节，能让江湖有筹，有利也有分。你若愿护运，我分给海澜盟首批三支作为试用，你们出三十人护送，回头我按成交价补齐。”他声音里带着市井算计的温度。

墨裳挑眉，伸手抚了下枪身，“三支？那算心意。换一件事：若日后朝廷对此物紧逼，或有人要收你们的工匠，你得先替海澜盟说话，帮我们把一张不利的名单换掉。这样，我们在押运路线上出力，你在朝堂上留人情。”

林泽把手指敲了桌面一下，“我给承诺，但不是凭空。给我个名额，让我能提出‘有益军务’的论据；给我一个半小时面见武备处主事的机会，若他们点头，我再把更多资源给你们。”

墨裳笑了，眼底有点寒意，“半小时够。你若食言，我们会在你背后让人明白，什么叫海澜的温度。”

他们在桥下摆了交易条款。墨裳的随从递来一枚玉牌，牌上刻着海澜盟的印记，夜色里冷得像刀。林泽把一把小木盒递给她，盒内是三支按他亲手封好的样枪，小型、密封良好。墨裳打开盒子，闻了闻那股略带焦硫的气息，眼神微亮，“不错。明夜护送，我派人夜间埋伏，若有人下手，先把人带来，别杀，多问。”

谈妥时，墨裳忽地低声问了一句，“你信谁？”

林泽没直接答。他把诺基亚掏出，按了几下，像在看什么数字，又像在确认时间。“信得过能在刀口保你的人。海澜能守路，朱家能制造麻烦，衙门能给名分，但最终还得靠我们自己。你有三十人，我要十人常驻仓边的暗号岗，黑夜里换班，要有看门人能写字记名。”

墨裳点头，“字可写，命可换。但你要给我们一件能在江湖里显威的东西，不是几把枪，是一种身份。你要能把这‘牌’做成江湖与朝廷都得服的牌子，海澜会跟你走一回。”

林泽把玉牌放回胸口，像放进一枚砝码。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更大的靠山，不能只是小门派的支持。武备处的判定在午间，那是他争取更多合法身份的门槛；而海澜能在街道上把朱家的喉管按住。两头都要收。

回到旧屋，老赵出示了今日做成的样件，铜光里有新的纹路。林泽把一枚样弹塞进掌心，捏了捏，“今晚我用一次系统里的改良法。多消耗些硝石，但能把密封性提升，稳定率上去二成。武备处那边有现场检验，我要他们看见成效。”他说出决定，声音平静但带着绷紧的力量。

女侠眯眼，“系统代价呢？你别把所有资源都赌在一回合上。”她的手指敲了桌沿，声音短促。

林泽把诺基亚按在桌上，手指一滑，屏幕闪出一瞬的提示，像一颗冰针在喉咙划过。他把手机合上，抬头，“消耗一批精硝，一份官职线索暂不动用。若改良有效，武备处会把我们列入候选供应；若不行，我们至少有海澜在暗中护着几条退路。”

老马把钥匙链转动，“今晚三路。西堤由海澜护送的队伍带走一车，东郊一车做诱饵，南门由青刃带人把真货开往武备处。若朱家来动手，先抓盯住的两个。别杀，押到衙门去。我们要他们现身，别人看得明白谁在背后操纵。”

林泽把每条路线的时间、马速、哨音、隐藏信号都写在纸上，字迹利落。他一项项分派：“你去南门，带两名侠义心重的。女侠，药铺那边留两位帮手。老赵，今晚别离开工坊，你和徒弟轮班，出两套假模具。青刃，你负责控制武备处那边的通行点，一旦检测通过，立刻把成品呼叫来收。”

夜色渐深，芦花桥下的水声柔和。林泽在桌旁把诺基亚握得紧了一会儿，然后放回怀里。他站起身，走到门外，风把桥上的芦苇压成一条暗纹。桥头传来远处战鼓声，以前他只当那是城墙上的巡哨；如今每一声都像在提醒：天下未稳，人人都要换筹。

他回头，对众人说：“今晚拆分，明午出示。若有人想做局，我们就把人牵出来晾晒。记住：不杀，不惩私，公堂上见真章。”话落，他就像把一块棋子放在盘面，步子按下去，再也收不回。

夜里十点，三路并起。林泽看着护送队伍一队队出发，灯火像撒在黑布上的金屑。他把诺基亚的录影开到最大，把所有流程一遍又一遍看着，像确认每一处没有漏洞。最后，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圈，圈里写着“午夜诱饵·触发”，然后把那张纸折好，塞入海澜盟主给的玉牌包里，交给墨裳护送。

风压在城头。林泽把手揣回怀里，心口有一股热，像要把夜色撕开出路。他把一条命令压在每个人的唇边：按节奏走，出现异常就撤，不要让情绪代替判断。他走向门外，脚步稳实，像把一枚又一枚筹码放上赌桌。

明夜或者明午，局面会裂出真相来。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