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武备处的院落里人声渐聚,尘土与汗味混成一股刺鼻的气;阳光切在青石上,照出细碎的热浪。林泽把两把样枪放到毡布上,手指一条条检查螺纹与铜塞的咬合处;老赵在旁用细砂抛了几遍,指关节黑糊糊的像被岁月磨出的刻痕。
“把油布撤掉,免得官老爷们以为我们遮掩证据。”程铎走上前,目光在枪身上扫两圈。声音里没有笑,“你们能装十支出来,那就今晚动手排班。先别急着量产,武备处要做记录。”
青刃将长剑搭在肩上,侧身挡在样枪前,“若有人想上手,我先问候他几剑。”他的眼神像刀锋,话短。
女侠把药粉包摊平,手指翻了几下,低声说:“封口若遇潮湿会出问题,我给大家演示一个防潮包法——两层油布外再裹一层蜜蜡和棉纸。湿处一压就能看出区别。”她的语气平和,但动作利落,像一只在夜里攀窗的猫。
武备处来人准时。领头的是一个抬得住脸色的军士,肩胛下挂着一道细小的铜牌。他跟着程铎进来,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测量,带着职业的冷静。“先把样枪展示,再听你们陈述工艺与材料来源,若有假冒或流言,本部不姑息。”他说完,示意捕快在门外站位。
朱家代表也到了。那个穿紫袍的中年人环视众人,嘴角带着算计的笑。他走到门侧,声音不高,但带刺:“若是兵器落入江湖,后果自理。”说着便坐下,眼神不离林泽的手。
林泽把诺基亚放在桌角,启动了录像功能,屏幕小小的黑白方块里映出将场景。按下录制键的那一刻,他像按下了一枚可以换命的筹码。然后他做了件事:把样枪的组成部件一一摆开——后膛铜塞、纸弹模具、火石槽和螺纹。每摆一件,他便解释一次来由和改进要点。
“后膛塞的改动在于把装弹口移后,装弹时间能短三分之一。密封采用淀粉蜡复合层,外裹油布与棉纸,遇潮不易失火;火石槽加了单向齿咬,能保证每次擦击更聚焦。”他说话的节奏平稳,每一句都是给在场判断者的证据。
军士伸手抚摸木托,手指压过新嵌的铜片,“看似稳妥。那材料从哪儿来?有人要当场抽验化学成分。”
女侠答得干脆:“硝石与粗硫的样本已交由县衙备案,盐场与药铺都有记录。我带来的草药也可做快速封口的实验。”她把一小包草药推过去,掌心的汗珠在光下闪了下子。
程铎点头,挥笔下了字样:现场先做空射示范,再做实弹短射,最后由武备处人员取样送检。林泽应允,交代青刃和老马在门外维持秩序,交代老赵与徒弟在后场把弹药封装的关键步骤以书面列出,作为检验依据。
演示开始。第一发空射,响声短促,击中约二十步外的布靶心。第二发换用一枚实弹,击穿薄木而不炸裂。厅内有人低声议论。朱家代表脸色变了几分,嘴里的笑意收紧。
镜头在诺基亚屏幕里沉默记录。林泽边演示边口述要点,目的不是炫技,而是把每一步都做成证据。一发接一发,记录了装弹、旋塞、擦石的速度与稳定性。青刃在一旁示范了快速上膛的单手技巧,刀法与装填动作合拍,像把武学和工匠技艺绑在一起;那一刻,台下的武备官员微微侧目。
正当气氛渐趋有利,一名衙役冲进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外头有人闯入,朱家的人在门外聚众,声称要查:有人说押运人偷拿县印行事,今有举报。”声音压得紧。
朱家代表立刻起身,转向衙役,脸上青筋跳动:“你们怎么让这窝偷东西的人在府里展示武器?我看要当场合议,不能任其发酵。”
林泽抬眼,看清局势。外界的叫嚷意味着两件事:有人想趁乱把样枪变成口诛笔伐的工具;也意味着朱家准备把公众舆论变成炮火。林泽没有拔剑。他把手伸到诺基亚旁的纸卷里,抽出一张押运名单,推到程铎面前。
“这些押运人都在牢靠名单上。若朱家有证据,就拿来公审;若只是吵闹,本府也要一视同仁。”林泽的语气里有冷,但不带威胁,更多是把焦点拉回程序上。
争执一时拉长。忽然,厅外一声金铁交鸣,像两把刀在不远处撞到。一名黑衣人从侧门窜出,速度极快,手里拿着一支短弩,瞄准了摆在桌上的样枪。弩箭划过空气,速度犀利。
青刃跨步,剑光一掠,弩箭在空中被挑落,金属撞在地面,发出火星。女侠已跃到那人身前,刀尖抵住他的咽喉。黑衣人眼神里既有惊慌也有冷笑:“教我交出样枪,否则今天府里的人都得吞下这药。”
厅内一阵骚动。朱家代表脸色一变,又似理非理地站到一旁,像不想在第一线弄脏手。程铎眉头紧锁,他大喝一声:“捉!谁给这人黑衣!”
捕快冲上前,几个人合力把黑衣人按倒。林泽走过去,一手掀开他的衣袖,发现小匣里塞着一张朱家用的暗印布条——不是公开的印章,而是朱家私下流通的标记。那张布条在灯光下沾着微微的硝粉味。
“朱家的人能下此手?”程铎质问,眼里既惊又怒。朱代表顿时沉默,手指紧攥衣襟。
林泽看向被按倒的黑衣人,声音淡淡:“问出主子,我要他说出是谁下的令;不然我在武备处门前当众揭发,让衙门知道谁在煽动暴力。”他的目光像冷针,直刺黑衣人的眼。
黑衣人闭了闭嘴,嘴角抽动,最后咕哝出一句:“有人出银,朱家外的一个……生面孔。”声音小,几乎不可辨。捕快粗声把他按走,带向衙门后院。
这场动乱把武备处的气氛拉回实务。程铎拍拍桌面,命人把门关得更紧,“今日之事我当会同上报,若有人借机行暴,本处必究。你们的样件暂留本处。谁动样枪一步,重罚。”
林泽点头。胸口的紧张像被压住了一半。他知道,真正的争斗并不止现在这一场;朱家显然不愿放弃手中的筹码。他把诺基亚的录像保存了一份,交给程铎;同时他从怀里掏出几页加密的生产手稿,交给老赵一句话:“今晚把工坊的模具分散到三处老屋,别留一处完整样本。”
老赵的手在木板上摩挲,噪音像是沉着的答应,“分散我明白。徒弟们要轮班,夜里有人看守。”
林泽又把几张小纸条递给青刃和女侠,纸上写着明确指令:三条押运路线的备份、两名可以立即派出的护送人、以及一份伪装成盐包的样件样本。每条路线都标注时间、马速、可能的埋伏点和联系人名字。
“今晚我们分散,明早我带三支样枪交府城一份、备份两份悄悄出货给可信门派和暗市。”林泽说。短句利落有力。青刃抬刀点头;女侠的眼里有同意也有不安。
程铎把札子放回桌上,他看着林泽,用手指在札子上敲了两下,“你若真能把样枪做成军需,本府会有力荐;但若被证成为私造,来日便难免长铐短锁。你们自己掂量。”
林泽没有辩驳。他把诺基亚揣进怀里,屏幕上系统弹出一行小字,像新的账单:“科技碎片:弹药封口改良法Lv2 可试用一次。提示:改良将提升稳定性但需额外硝石量。是否消耗并解锁配方?” 林泽手指在电池盖上轻按——系统权限在他的掌心闪烁,他选择保存这次选择为备,暂不启用。理由简单:资源稀缺,且当前必须把人心与证据稳住。
当天夜里,府城外三处老屋的灯火如小星点燃。老赵带着两名徒弟在一处,用木模做最后的螺纹;老马在另一个仓库守着回条与押运名单;青刃带着几名江湖壮士在第三处练习护送队形。女侠在街角的药铺里坐镇,装作卖药人,暗中核对药方和每斤硝石的来路。
林泽独自走在府城的护城河边,手里把玩那张武备处的札子。河面吹起凉风,带着远处柴火的烟味。他把札子塞进胸口,抬头望向府城高墙上点着的灯。
明天上午,他将把三支样枪交给武备处的一份做检验;同时,他要在暗处完成备份的秘密转运。若武备处认定可行,他换来的是保护与订单;若认定危险,他要用分散的制造链、江湖盟友与系统的科技碎片为自己铺路。选择就在眼前。
他拉紧外衣的领口,把诺基亚放在耳边,像检听器一般听着静默的回响,随后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拆分保全,明日见真章。”声音在风里短促,却让他的脚步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