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上了去府城的马车,带着两把样枪和那张回条。
车轮碾过碎石,尘土打在脸颊,嘴里有盐的苦涩。马车里闷热,青刃坐在对面,手指不停敲着木板。女侠把一包药贴在膝上,指节白得像绷紧的弓弦。林泽把诺基亚放在膝上,黑白屏幕像块小窗,映着车厢里的人影。
“府里那边要多久能见到?”青刃压低声音。
“要看人脉。”林泽把话咽进嗓子,双眼盯着窗缝外的树影,“武备处不常接外人,需有人引见,最好是与军中有交情的地方官。若能让他们先看一眼样枪,会好说话。”
车在驿站短暂停留,一名瘦高使者上了车,眼神像掸不掉的灰。“听说你们带了新玩意,”他先开口,嗓音里有江湖的冷。青刃微微侧目,手靠近剑柄。
“你是什么人?”林泽问。
“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使者笑,笑里有刀,“但我知道府里有几位闲得着急的都督之子,他们爱新玩意。若不想走官场那套,换个路子,找他们的影子也行。手续费不过一杯酒加两串铜钱。”
林泽看了看青刃与女侠。青刃点头,女侠沉默。林泽掏出两个铜钱,扔给那人,“带路,但别惹事。若有人来刁难你,就说‘押运事宜由衙门受理’。这是我从县衙拿的回条——能压一压场。”
那人接钱,舔了舔唇,“好。到府里你们小心,朱家的人在府城也有势力,他们不会让你们顺风顺水的。”
车到府城门口,城门像巨口,卫卒在城楼下换哨。府城人多,叫卖声、车铃和马蹄揉成一团。林泽把样枪缠好,整了整衣襟,像个要去见大人的书生。青刃把长剑别稳,目光扫过城门外的牌楼与匾额。
进了衙署,林泽按了人情牌。那位曾经为他做小登记的小吏意外地还在,见到他递上早已备好的茶礼与几张银票,脸色放软:“你要见谁?”
“武备处主事。”林泽直说,“带样件示验,请他们评估是否可为军用。”
小吏咂了下嘴,眸子里闪过算计,“今非昔比,主事位置有人接替。你若想不走折头,可先见一位司务——程铎,管工事的。若能打动他,也许能接上主事。”
林泽点头。程铎坐在衙内侧厅,面色偏黑,手里拿着一卷修城图纸。林泽把样枪与回条摊在案前,动作利落,像在摆一道算术题。程铎抚须,指尖在枪托上敲了两下,听音,“这是后膛设计?装弹确有巧思。你打算多少量产?”
“先做示范批,二十支。”林泽回答,“我可以在府城外搭一小作坊,供你方检验。交换条件:一纸临时通行札和府内一个低级工匠派遣,用以监督生产。再者,请求你帮我把样件向上报一回,争取府城一个检测窗口。”
程铎盯着回条,目光像刃。他抬笔写字,字沉重:“你要兵器,府里得公安备案;要人手,得有章可循。你给得起独家劳力吗?若样枪带来麻烦,府里要追查的人得有人顶着。”
“我带的不是盗匪。”林泽把一张工单摊开,列明原料与来路,老马与老赵的名字都在。声音平静,“我愿意当面示范装弹与射程,若府中判定为军需,我接受府方签约;若判定为禁制,你们依法处置即可。我只求一个公正的检验过程。”
程铎看着桌上的木屑与黑粉,像在衡量铜钱的重量。外面起了风,纸张翻动。最后他缓缓说:“明日午时,武备处来人要做现场检验。你若把这事办成,可以优先把你生产材料纳入军需供给;若弄巧成拙,不但样件要没收,你还得交代来路。”
林泽点头,压低声音:“给我那个机会。保护几位盐场与铁匠的名额,别让他们先被扣押或问斩。”
程铎沉吟,伸手在桌角画了两道记号,“我可以给你个临时札,名为‘协检通行’,有效七日。你必须在三日内带来成品十支,并派一名工匠与我署联络。换言之,你能做出样品,我便有人向上面提出‘试用观念’;若量产合格,再谈军需合约。”
林泽没有犹豫,递上老赵与老马的名单,“两人可随时召来。青刃会带一队防护。作为交换,我会提供改良草药的配方和样品,给府中医务与军医参考,以便他们接受炮火后的伤口处理。”
程铎抬眉,露出半笑,“你挺周到的。好,先办札子。明日午前,把样枪带到武备处庭院,七日之内,十支上交。若不到,札子作废,后果自负。”
这一瞬间,林泽像接过了一把秤杆:一端是机关,一端是风险。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诺基亚,屏幕弹出一行新的碎片说明――“科技库:弹药封口改良配方Lv1 已解锁”。他没有高兴地笑,只是把手机收好,像收一把刀。
办好札子时,一名穿着华服的人从门外匆匆进来,眼神冷而不善,领着几个粗壮随从。那人停在门口,目光直指林泽,声音低:“林先生,你带的东西惊动了我家主上。朱家要把此案捏到手里,免得别人吃掉利息。我奉命观察,你今日若无礼,朱家不介入便罢,若有片刻不慎,我们就去告御前。”
林泽看着那人。青刃握剑的手指绷紧。女侠的目光像冰。林泽掏出那张回条,拍在桌上,语气平静,“你若来求分利,我给你一个位置:若武备处判定为军需,朱家可以作为首批买家,借此合法获利。若你只是来威胁,那就等明日当众检验,公堂见分晓。”
那人沉默,嘴角抽动,似笑非笑,“好一个公堂。朱家自有算盘,你可别太自信。”说罢转身,领人离去。
程铎把札子交给林泽,临别加一句:“今晚你把工匠都安置好。府中人心杂,动静多。别让那朱家的人在你身后掀翻锅碗。”
林泽走出衙门,太阳正好,把城墙的花纹照得清晰。青刃在门口等着,手背有些发白。“走,先去把人安顿,明早八点到武备处,不准迟到。”林泽说。
老马已经把仓库重新加固,老赵跟几个徒弟在城外选了一间舊坊,准备在夜里复检模具。女侠去药铺取了最后一包封口药粉,手里多了几张写着配方的抄本。
林泽站在府城的桥头,风把他的衣襟掀起。他回头看了一眼衙门,脑中把下一步盘成清单:十支成品、工匠名单、原料票据、武备处的专项札子、以及朱家那抹阴影。城里人来人往,叫卖声像刀片掠过,他把那札子放进怀里,像放进一块温热的石头。
夜里,老赵把最后一只样枪的螺纹拧紧,铜屑落在桌面,发出细碎的响。青刃在门外守夜,脚步像石子。林泽在烛光下把每一份材料细数,手心微热,指尖有硝粉的干涩。
他说了一句,“明早,成败就在那张桌子上。”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