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黎明

林野在金属摩擦的尖啸中惊醒，鼻腔里灌满机油与腐烂混合的怪味。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节断裂的地铁车厢里，窗外不是熟悉的城市隧道，而是被黄沙吞噬的废墟——摩天楼的残骸像白骨般刺破灰黄色的天空，锈迹斑斑的广告牌挂着半块“2077”的霓虹灯管，在风中发出咔嗒咔嗒的哀鸣。

“醒了？”粗糙的女声从阴影里传来。一个穿黑色作战服的女人靠在车门边，手里的弩箭正对着他的方向，“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动作慢一点。”

林野这才发现自己的运动服变成了沾满污渍的工装，口袋里硬邦邦的。他掏出两样东西：一块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的智能手表，还有半包没拆封的柠檬糖。女人的目光在糖纸上顿了顿，弩箭的角度微微下垂：“你不是‘拾荒者’，也不是‘净化者’的人。从哪来的？”

“我……”林野张了张嘴，昨晚加班后在地铁上睡着的记忆还清晰如昨，“我在2024年的上海，坐10号线回家。”

女人嗤笑一声，收起弩箭走到他面前。林野这才看清她脸上的疤痕——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浅粉色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2024？那是‘赤雾’降临前的旧时代了。现在是新历3年，这里是废弃的沪城遗迹。”她扔过来一瓶浑浊的水，“喝慢点，现在干净水比黄金值钱。”

林野拧开瓶盖，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却还是贪婪地喝了两口。女人靠在车厢壁上，开始擦拭她的弩：“我叫沈青，靠拾荒活着。你要是想活命，就跟着我，别添乱。”

他们走出地铁隧道时，林野才真正看清末世的模样。曾经车水马龙的南京东路，如今堆满了废弃的汽车残骸，藤蔓从裂缝里钻出来，将钢铁缠成诡异的雕塑。远处传来低沉的嘶吼，沈青立刻捂住他的嘴，把他拽到一辆翻倒的公交车后面。

“是‘蚀变体’，”她贴着他的耳朵低语，声音轻得像风，“被赤雾感染的动物变的，嗅觉比狗灵十倍。”

林野透过车窗缝隙看去，只见一只半人高的生物从废墟后窜出——它有着狼的身形，皮肤却像融化的塑料般黏连在一起，露出暗红色的肌肉，嘴里淌着绿色的涎水。那东西在公交车周围绕了两圈，鼻子贴着地面嗅探，林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直到它慢悠悠地走向另一片废墟，两人才敢呼吸。

“为什么带我走？”林野看着沈青收拾装备的侧脸，突然问道。

沈青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和他同款的智能手表，表盘裂着蛛网般的纹路。“我弟弟也有一块这个，”她的声音低了些，“赤雾来的时候，他在地铁上，再也没出来。”

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沈青的临时据点——一栋废弃的写字楼二十层。这里被改造成了简陋的安全屋，窗户用钢板封住，只留下几个观察口。沈青从背包里倒出今天的收获：半袋压缩饼干，一瓶过期的维生素，还有几根能用的铁丝。

“今晚先凑活，”她把饼干掰成两半递给他，“明天带你去‘交易区’，看看能不能换点能用的东西。”

林野咬着干涩的饼干，突然想起口袋里的柠檬糖。他拆开包装，把黄色的糖块递到沈青面前：“旧时代的东西，尝尝？”

沈青犹豫了一下，接过糖块放进嘴里。柠檬的酸甜在口腔里炸开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像落满灰尘的灯泡被点亮。“我小时候，我妈总给我买这个，”她轻声说，嘴角难得有了点笑意，“那时候超市里什么都有，不像现在……”

深夜，林野躺在铺着破毯子的地板上，看着沈青在窗边警戒的背影。月光透过观察口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冷白的光。他摸出那块停摆的手表，屏幕上还能看到自己昨天设置的日程——早上九点开会，下午三点见客户。那些曾经让他焦头烂额的事，现在想来却像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喂，”沈青突然开口，“你说的2024年，真的有那么多干净水吗？”

“有啊，”林野坐起来，“打开水龙头就有，还能随便洗澡，喝冰镇可乐。”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柠檬糖，超市货架上一排一排的，随便拿。”

沈青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废墟。远处，几颗信号弹突然划破夜空，红色的光芒在灰黄色的天幕上格外刺眼。她脸色一变，抓起弩箭走到观察口：“是‘净化者’的信号，他们又要清剿‘蚀变体’了，每次都会牵连无辜的拾荒者。”

“那我们怎么办？”林野也紧张起来。

“收拾东西，转移到下一个据点。”沈青的动作很快，将压缩饼干和水塞进背包，“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在这个时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林野跟着沈青从消防通道往下跑，楼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跑到第十层时，他突然看到楼梯间的窗户外面，有一只“蚀变体”正顺着墙壁往上爬——那东西的爪子抓在砖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绿光。

“快跑！”沈青拽着他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他们冲出写字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边的天空泛起一点微弱的蓝色，像是被污渍覆盖的画布上，终于透进了一丝光。沈青停下来，靠在墙上喘气，手里的弩箭还紧紧攥着。

“看，”她突然指着天空，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是蓝天。”

林野抬头望去，只见那片灰黄色的云层正在慢慢散开，露出一小块纯净的蓝色。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却像希望的种子，在废墟之上悄然萌发。沈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柠檬糖——是昨晚剩下的那半袋里的，递给林野：“拿着，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再吃到真正的柠檬。”

林野接过糖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和沈青一起，看着那片逐渐扩大的蓝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末世，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只要跟着身边这个带疤痕的女人，只要还有这一点酸甜的味道，他就能继续走下去。

远处的废墟里，传来了新的嘶吼声，沈青握紧了弩箭，对林野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向那片未知的废墟，朝阳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将长长的影子投在锈蚀的大地上，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剑。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