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处的空气凝滞而冰冷,混合着臭氧、消毒液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异常”本身的气息。合金墙壁上镶嵌的幽蓝色条形灯带,是这片深邃空间唯一的光源,将花祈(巫祭)缓步前行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扇标注着【Keter-17 “低语阴影”】的特制收容舱壁。舱内,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暗影正无声地撞击着内壁,那是它表达存在的方式。平日,花祈能清晰地感知到它那充满混乱与侵蚀性的能量波动,但今天,一种更宏大、更根本的异样感,彻底笼罩了她的心神。
回到几小时前,清晨,她是被一种“痒”惊醒的。不是皮肤上的痒,而是灵魂深处某种感知器官的悸动。仿佛整个世界在无声地调频,而她恰好接收到了那个新的波段。
遵循直觉,她走向管理局外围那圈作为缓冲带的原始山林。阳光透过晨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柱。一切看似如常,但当她将手掌贴上一棵古老柏树的粗糙树皮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不再是单纯的木质纤维感。一种温暖、活泼、如同生命母液般的气息,正沿着树木的经络悄无声息地流淌。它不同于她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异常能量——那些能量或暴戾、或死寂、或扭曲,但都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突兀感。而眼前这种气息,却如此和谐、原始,仿佛本就是这天地血脉的一部分。“……神灵啊,告诉我,这是什么?”她闭上眼,压低声音,用古老的仪式语言与这片土地的“意识”沟通。反馈来的信息破碎而磅礴,夹杂着难以理解的画面碎片:奔腾的江河、呼吸的山脉、以及无数生命体内点点闪烁的微光……最终,一个清晰的概念,如同种子破土般,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炁”。紧接着,更猛烈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的意识:一个有着心机却装傻的青年(张楚岚),一个眼神清澈如孩童的少女(冯宝宝),一个写着“哪都通”的快递公司标志……最后,是一部她曾在休息时看过的动漫标题,如同烙印般浮现——《一人之下》。“嗡——”的一声,花祈猛地睁开眼,踉跄后退,背心已被冷汗浸湿。不是幻觉!这个世界……变成了漫画?!
“基石!外面的世界规则……基础规则变了!”花祈冲进指挥中心,甚至来不及平复呼吸,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陈岩(基石)从巨大的全息战略图前转过身,他坚毅的脸上刻着常年累月的谨慎。听到花祈语无伦次的报告,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极致的冷静。“具体现象?影响范围?能量评级?”他一边快速提问,一边已经调出了外围环境的实时监控数据流,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眉头越锁越紧。“所有传感器读数正常……但生命体征扫描背景辐射值有无法解释的微弱漂移。”
“不是传感器能捕捉的能量形式,老大!它是一种……底层规则的存在!”花祈急切地解释,“就像……就像我们世界的‘氧气’突然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优先排查高维认知危害类异常生物收容状态!”陈岩立刻下令,整个管理局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队员们疲惫地在各个收容单元间穿梭,进行着徒劳的排查。整个上午,管理局内部人心惶惶,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折腾得筋疲力尽。
中午时分,苏清音(知更鸟)抱着一摞厚厚的打印资料走进指挥中心,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老陈,”她将一份标注着“多元宇宙理论假说与虚构作品映射现象”的摘要放在控制台上,“花祈的描述,结合我们毫无结果的排查……或许,我们得接受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假设:我们,连同整个管理局,被‘抛入’了一个叙事宇宙。”
陈岩沉默地看着那些充满假设和推论的纸张,他一生信奉的铁律和逻辑,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就在绝望氛围开始蔓延时,通讯部门传来了一个既让人振奋又加深了困惑的消息:与原生世界的超维度通讯链路,竟然没有完全中断!
信号极其微弱且充满杂音,仿佛隔着无尽的风暴。但经过技术人员的全力放大和过滤,他们终于与“家”取得了联系。
最初的沟通充满了可笑的误解。当陈岩试图用最标准的军事术语报告“遭遇未知规则覆盖”时,通讯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显然无法理解“炁”和“漫画世界”是什么概念。
直到数小时后,那边似乎经过了紧急的技术与情报汇总,传来了断断续续却清晰了许多的指令:
“……重复……确认接收到‘一人之下’世界观数据包……分析结论:你们可能处于……高维现实融合或叙事锚定状态……优先级变更……命令如下:生存第一,探索第二,控制第三……不惜一切代价建立对新规则‘炁’的认知与应用体系……保持联络……等待进一步指示……”花祈从纷乱的回忆中抽离,目光再次落在那团焦躁的“低语阴影”上。她敏锐地感知到,这个来自旧世界的异常存在,似乎也对环境中弥漫的“炁”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应激反应。
“底层规则变了……”她心中默念。管理局这座建立在旧有科学和认知之上的堡垒,其根基正在悄然松动。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宇宙法则。
她知道张楚岚刚加入公司,知道命运的齿轮即将开始残酷的转动。田晋中、龚庆、陈朵……那些曾经只是纸上的名字和悲剧,如今变成了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压过了最初的惊慌。她不仅是巫祭花祈,更是异常生物管理局的一员。他们的职责,是应对未知,守护秩序——哪怕这秩序,已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剧本。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炁”,带着草木的清新和某种原始的力量,涌入肺腑。
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了。他们,已然是这新世界舞台上,一个拥有超前剧本、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的……特殊演员。
花祈最后看了一眼收容舱,转身迈步,步伐坚定地走向指挥中心。她必须将关押区生物对“炁”的初步反应,尽快汇报给陈岩和苏清音。
另一边这种情况也在各个部门上演,凌霜(绝对零度)站在她的“深渊”站点主控台前,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数十个异常生物能量读数,正像遭遇干扰的音频波形一样,发生着不规则但幅度惊人的抖动。她的表情冰冷如常,但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的操作速度,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站点所有单元,能量场出现未知扰动。扰动源非内部,来自……整个世界背景。”她对着通讯器,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向陈岩汇报,“初步推测,外部基础物理常数已发生偏移。请求启动‘绝对隔绝’协议,将站点防护等级提升至‘欧米茄’。”
“请求驳回。”陈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重,“凌霜,不是常数偏移。是世界的‘规则’被替换了。我们……穿越了。”
即便是凌霜,在听到“穿越”二字时,瞳孔也微微收缩。但她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最荒谬的结论,并立刻切换到应对模式:“了解。新规则‘炁’对收容物的影响评估已列为最高优先级。需要‘野火’的破坏性测试数据作为参照。”
话音刚落,她身后一道隔离舱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赤焰(野火)的身影在翻腾的烈焰中显现,她的脸上混合着狂喜与暴戾。
“感觉到了吗?凌霜!”赤焰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这个世界……在燃烧!空气里到处都是燃料!比以前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有趣一万倍!”
她随手一挥,一束凝练的火焰如同活物般撞向测试用的超合金标靶。以往只能留下灼痕的攻击,此刻竟将标靶瞬间气化了一角!
“我的‘存在燃烧’……效率提升了至少三百个百分点!”赤焰狂笑着,“这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凌霜冷静地记录下数据:“失控风险同比提升百分之五百。结论:新环境对高危收容物及能力者具有显著增幅效应。建议立即加强对‘野火’的管制措施。”
“你敢!”赤焰周身的火焰猛地膨胀。
凌霜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周遭空气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连火焰的跃动都变得迟滞。“根据协议,我有权在风险超标时,凝固你的‘破坏’概念。想试试在新世界被冻成冰雕吗?”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完美诠释了管理局内部“绝对控制”与“本能破坏”之间永恒的张力,而新世界的“炁”,仿佛是一桶浇在这张力上的汽油。
在某个部门下方的安全屋内,墨言(戏师)刚刚结束与一个地下情报贩子的“闲聊”。他轻松地获取了所需信息,并让对方坚信他是某个跨国组织的代表。
当他回到落脚点,推开门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房间内没有开灯,但白夜(守夜人)如同雕塑般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那双能看穿虚妄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这个世界是假的,白夜。”墨言卸下伪装,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兴奋,“我们都成了漫画里的角色。”
白夜沉默地点点头,他抬起手,指向窗外:“城市的‘炁’……像一条混乱的河。每个人的‘本质’都在河里沉浮,比我们原来的世界……清晰得多。”他的【真实视界】在新规则下,似乎拥有了更强的穿透力。
“有趣。”墨言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闪烁,“这意味着,我能‘寄生’的身份将更多元,更难以被识破。但同时也更危险,因为这里的‘演员’,个个身怀绝技。”
他看向白夜,语气变得认真:“我们的戏,得换个唱法了。得融入这个‘炁’的舞台,而不是格格不入。”
白夜再次点头,言简意赅:“你看剧本,我看本质。合作。”沉默片刻又说“你,有我们”墨言看着这个像小狗一样的人,笑了笑“是啊,我有你们”。
在一个由仓库改造的临时分析站内,各种尖端仪器发出低鸣。沈冰(博士)正对着一块平板电脑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紧锁眉头。
“不合理!完全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她指着屏幕上代表“炁”的能量模型,“这种能量的转化效率高得离谱,而且似乎受主观意识强烈影响……这简直是唯心的!”
刚从关押区观察完并上报回来的花祈(巫祭)则闭着双眼,双手轻轻拂过空气,仿佛在抚摸无形的流水。“博士,它很‘温柔’,也很‘古老’。它不喜欢你的机器那么粗暴地分析它。”她轻声说,“它更像是一种……活着的规则。”
“活着?”沈冰推了推眼镜,科学家之魂在燃烧,“我需要可观测、可量化的证据!如果能理解其运作机制,我们的科技或许能产生飞跃!”
“也许,”花祈睁开眼,看向沈冰,眼中带着一丝玄妙的光,“你需要先‘相信’它,才能‘看’到它。就像你相信引力,但它本身看不见摸不着。”
沈冰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遇到,需要用“信仰”而非“公式”去理解的研究对象。这对她固有的世界观产生了冲击,但也点燃了她前所未有的探索欲。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构建一个新的模型,”沈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一个兼容‘客观数据’和‘主观干预’的……炁动力学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