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苏清沅耳边炸开。她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指腹几乎要嵌进屏幕里,连呼吸都瞬间停滞在胸腔。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是陆时衍……让物业暂时不修监控的?”
“没错。”张警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刚和前物业经理通了电话,他说五年前9月16号下午,陆时衍亲自找过他,说家里要临时整理文物,怕监控拍到内部流程,让他们先停了老宅那片的监控,过两天再修。当时陆家和苏家关系好,经理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道第二天就出了失窃案。”
9月16号下午——正是她在老宅见到陆时衍,看他盯着青瓷瓶发呆的那天。
苏清沅缓缓转过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陆时衍。他还站在原地,西装袖口被刚才的拉扯揉出褶皱,指尖微微蜷缩着,似乎在不安地等待着什么。可当他对上她的眼神时,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连唇色都褪尽了血色。
“是你。”苏清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监控是你让停的,对不对?”
陆时衍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着苏清沅早已结痂的伤口。
“我刚才还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失窃。”苏清沅一步步走向他,眼眶里的红血丝越来越清晰,却没有眼泪掉下来——心太痛的时候,连眼泪都成了奢侈品,“现在看来,何止是知道?你根本就是为窃贼扫清了障碍!陆时衍,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五年的愤怒与绝望,在寂静的修复室里回荡。工作台上传来轻微的碰撞声,是她刚才没放稳的放大镜滚落在地,镜片与地面相撞,裂出一道细密的纹路,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清沅,你听我解释。”陆时衍终于找回了声音,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猛地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翻涌着痛苦与焦急,“我让物业停监控,不是为了帮窃贼,是……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苏清沅笑了,笑声凄厉得像悲鸣,“能有什么原因,比苏家文物失窃、我父亲急火攻心病危更重要?陆时衍,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和那些窃贼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帮他们打掩护?”
“不是!”陆时衍的声音带着嘶吼的意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我从来没有和窃贼勾结,更没有收过任何人的好处!清沅,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
“冷静?”苏清沅指着他的胸口,指尖都在发抖,“五年前我父亲躺在病床上,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你求助,你却在国外过着安稳日子的时候,怎么没让我冷静?现在证据都摆在面前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她猛地转身,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抽屉,将那张泛黄的捐赠登记表狠狠砸在陆时衍面前的工作台上。“L.S.Y”三个字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你匿名捐赠这只瓷瓶,到底是想弥补,还是想销毁证据?”苏清沅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当年仓库里的碎瓷片少了一块,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你在瓷瓶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是怕以后被人认出来,还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你的‘功绩’?”
陆时衍看着桌上的登记表,又看向苏清沅满是泪痕的脸——刚才她明明没掉眼泪,此刻却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凉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那道刻痕,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刻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那年夏天,我在你家老宅玩,看到这只青瓷瓶放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时兴起,就用小石子在瓶底刻了‘衍’字。当时你还笑我,说我破坏文物,要告诉伯父罚我抄《文物保护法》。”
苏清沅的身体猛地一僵。
十五岁的夏天……阳光、蝉鸣、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少年蹲在青瓷瓶旁,用石子小心翼翼地刻着字,她站在一旁,叉着腰假装生气,却在他抬头求饶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些画面像褪色的老照片,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与眼前的冰冷现实形成尖锐的对比。
原来那道刻痕,不是后来刻的,是他们年少时的印记。
可这认知并没有让她好受半分,反而更添了几分悲凉。如果只是年少的玩笑,他为什么要在失窃案发生后,特意把带有这道刻痕的瓷瓶藏起来,又在五年后以匿名的方式送回来?
“就算刻痕是小时候留的,那监控呢?”苏清沅擦掉脸上的泪痕,语气依旧冰冷,“你总不能说,让物业停监控,也是小时候的玩笑吧?”
陆时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焦急褪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疲惫。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我让停监控,是因为我知道有人要对苏家的文物动手。”
苏清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消息,说有人盯上了你家的那只汝窑青瓷瓶,要在9月17号动手。”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来不及告诉你和伯父,因为那时候伯父已经住院,你又在医院守着,我怕打给你会让你分心。我想先稳住那些人,所以才让物业停了监控,想趁着夜色埋伏在老宅,阻止他们。”
“可我没想到,他们比我预想的来得更早,而且人手更多。”他的拳头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我和他们争执的时候,被人打晕了。等我醒过来,文物已经不见了,我怕警察怀疑我,更怕你觉得是我没保护好苏家的东西,一时慌了神,就……就订了机票出了国。”
苏清沅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让停监控,是为了埋伏窃贼?他的离开,是因为自责和害怕?
可为什么?为什么五年前他不解释?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证据都指向他的时候,才说出这些?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苏清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五年前你明明可以联系我,明明可以把真相说清楚的。”
陆时衍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涩:“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我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对你不利。”他看着苏清沅,眼神里满是愧疚,“我那时候太胆小了,我怕他们真的会伤害你,所以只能选择沉默,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就在这时,苏清沅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张警官。她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
“清沅,又有新发现。”张警官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当年在废弃仓库附近巡逻的保安说,案发后第二天早上,他看到一个年轻人从仓库里出来,神色慌张,手里还拿着一块瓷片。根据他的描述,那个年轻人的样貌,和五年前的陆时衍很像!”
苏清沅的身体再次僵住。
拿着瓷片的年轻人……是陆时衍?
她挂了电话,缓缓看向陆时衍,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动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残存的信任。
陆时衍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苦笑一声:“没错,那个保安看到的人是我。我醒过来后,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仓库,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结果在地上发现了那块带刻痕的瓷片,就把它捡了回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只完整的瓷瓶,直到半年前,才在一个海外拍卖会上把它拍了下来。”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块边缘不规则的瓷片,釉色与工作台上的青瓷瓶完全一致,上面隐约能看到“衍”字的一半。
“这就是当年我从仓库捡回来的碎片。”陆时衍将盒子递到苏清沅面前,“我把它和拍卖来的瓷瓶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只。清沅,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清沅看着那块瓷片,又看向陆时衍满是恳切的眼睛,心里的疑云像被风吹动的迷雾,渐渐散开了一角。可五年的隔阂与伤痛,哪能这么轻易就抹去?
她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是转过身,看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她的心里,却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陆时衍说的是真相吗?那背后威胁他的人,又是谁?
这只青瓷瓶的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