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我蜷在铁皮椅子上,裹着薄毯却止不住发抖。高跟鞋丢了,脚底还沾着泥,干了之后像一层壳。有人递来热可可,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我想起那天周沉塞给我的豆浆。
也是这样冷,他手背冻得通红,却把温热的纸杯塞进我手里。
“您是林晚小姐吗?”警察站在我面前,胸前的名牌反着光。我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从证物袋里取出半枚钥匙扣,银色表面沾着暗红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钥匙扣硌着掌心,熟悉的触感让我想起那晚校庆,他抱着汽水从树影里走出来,汗珠顺着喉结往下滚。
“您需要配合做个笔录。”他说。
我没动。
苏南坐在不远处接受问询,红指甲在记录本上敲打。她穿的是昨天那件米色风衣,袖口还残留着褐色痕迹。和那天她带来的汤颜色一模一样。
我想起火光中她的脸。
我想起周沉最后抓住我手腕时的温度。
我攥紧钥匙扣,指节发白。
护士推着轮椅进来,把我带到医院。急诊室玻璃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和十七岁那年重叠。那时我父亲刚摔下楼,我跪在走廊地上哭,周沉蹲下来替我擦眼泪。
现在他躺在里面,身上插满管子。
心电图规律作响,每一声都像倒计时。
护士调整镇痛泵时,我看见他手背蜿蜒的针头。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他扯断输液管,褐色液体喷在他裤子上。
“病人情况不稳定。”医生说,“大脑缺氧太久,可能……醒不过来。”
我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说,“他答应过请我吃糖的。”
医生没说话。
重症监护室外,消毒水混着眼泪滑进口罩。我贴着玻璃看他的脸,苍白得像纸,睫毛安静地垂着。他总是沉默,连昏迷都这么安静。
我摸到裤袋里的打火机,火星溅在窗帘上的那一刻,他抓住我后领往斜坡滚去。瓦砾坠落的轰鸣声中,我回头望去,整栋建筑吞没在火光里。
“林晚小姐。”警察又来了,“关于地下室密码,您确定是‘1206’?”
我愣住。
那是我的生日。
周沉怎么会知道?
“你是不是早该告诉我?”我低声问,问他,也问自己。
病房门轻轻推开,苏南站在门口。
她换了一身衣服,黑裙子配白衬衫,像是刚参加完葬礼。我盯着她袖口,那里已经干净了,闻不到消毒水味。
“他没骗你。”她轻声说,“只是……太想活下来。”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地上发出巨响。
“你也知道他在撒谎?”我的声音发抖,“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那些汤,那些针,你明明都知道!”
苏南没躲开我的目光,反而走近一步。
“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她说,“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晕倒,看着他偷偷给自己打针,看着他……越来越瘦。我试过劝他停手,但他不肯。”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弧度。
“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最冷静,最理智,最有可能活着拿到证据。”
我后退一步,撞到床头柜。
“放屁!”我吼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帮他?”
“因为他说你太善良。”苏南说,“他会拖累你。”
我捂住耳朵,摇头。
“别说了……别说了……”
“他不是不想告诉你。”她声音很轻,“是他不敢。”
我冲出病房,跑过长长的走廊。电梯太慢,我冲进安全通道,一级级往下跑。膝盖在发抖,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我靠在墙上喘气,钥匙扣硌着手心。
我忽然想起那个纸条。
我翻进病房抽屉,果然找到了。
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行字:
“钥匙扣背面刻着数字。密码是你生日。”
泪水砸在数字上晕开,我颤抖着手拨通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苏南接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问。
她沉默了几秒。
“你去看看地下室。”她说,“那里还有东西,你必须拿到。”
我攥紧钥匙扣,听见她补充了一句:
“还有……他真的没骗你。”
我挂断电话,站在原地。
窗外天快亮了。
警局日光灯嗡嗡作响,笔录纸空白处写满周沉的名字。警察反复问我地下室的事,我只重复一句话:
“密码是我生日。”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问。
我愣住。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甚至没说过一句喜欢。
但我们一起看过无数个黄昏,一起逃过雨,一起在梧桐树下捡过落叶。
我送过他糖,他送过我钥匙扣。
我们错过太多次,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我走出警局,天已经亮了。
我攥着钥匙扣,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我知道,那里藏着所有真相。
钥匙扣硌着掌心,像他最后一次抓住我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