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尽安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又是十载光阴。

山村的时光像是被拉长了的丝线，慢悠悠地织着，将唐怜月和慕雨墨的头发，也染上了霜白。慕雨墨的鬓角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可她依旧爱蹲在菜地忙活。只是动作比从前慢了许多，弯腰久了，直起身时总要轻轻捶捶后背。

唐怜月总是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个小小的水壶，见她渴了便递过去；遇到田埂高些，他便伸出手，稳稳地扶着她跨过，生怕她摔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透着一股相濡以沫的温情。

他们种的菜长得极好，绿油油的生菜，红彤彤的番茄，胖乎乎的冬瓜，每到收获的时节，竹篮总是装得满满当当。他们吃不完，便分给邻里，张大爷家的孙子爱吃番茄，李奶奶家缺把青菜，慕雨墨总会笑着多塞些。

村里的孩子们也爱往他们家跑。因为唐爷爷的手特别巧，能用竹篾编出蹦蹦跳跳的小蚂蚱、展翅欲飞的小鸟，孩子们拿到手里，能玩上一整天；而慕奶奶总会从屋里的陶罐里，抓出满满一口袋炒花生，香酥脆甜，是孩子们最爱的零嘴。

那日午后，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透过院中的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搬了竹椅坐在树下晒太阳，风轻轻吹过，带来槐树叶的清香。

慕雨墨靠在唐怜月的肩上，手里攥着他刚编好的竹蜻蜓，竹蜻蜓的翅膀在风里轻轻转动。她晃着腿，像个小姑娘似的，忽然慢悠悠地开口：“还记得破庙那回吗？我拿你的刀抵着脖子，你心里是不是偷偷骂我疯子？”

唐怜月低头看了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双手如今虽有了皱纹，却依旧温暖：“没骂你。”他顿了顿，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眼底泛着温柔的光，“只想着，这姑娘胆子真大，长得还好看。”

“噗嗤”一声，慕雨墨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像是开了一朵温柔的花，带着岁月沉淀的美好。“我那时也想，这唐门玄武使，看着冷冰冰的，心倒不硬。”不然，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对她动手呢？

风穿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细数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从九霄城外破庙里的刀光剑影，到醉仙楼里刃上墨梅的暗记传情；从静尘院中的生死相托，到江南水乡红绸映梅的婚礼；从江湖风波里的执手破局，到这山村十年的烟火寻常……

那些江湖的厮杀，那些立场的对立，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消散在时光里。剩下的，只有彼此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和日复一日、细水长流的陪伴。

阳光渐渐西斜，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慕雨墨靠在唐怜月肩上，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变得轻缓而均匀，像是睡着了。

唐怜月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眉头舒展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睡得格外安稳。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

他低下头，在她的发顶印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仿佛一片羽毛落下。然后，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得像一阵风，带着一生的承诺与眷恋：

“慕雨墨，余生已尽，来生还寻你。”

槐树下的光影慢慢移动，斑驳陆离。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村落里隐约的鸡鸣犬吠，还有谁家屋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气息。

岁月静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好梦。

梦里，有梅香，有茶香，有烟火气，还有彼此，从青丝到白发，从初见至余生，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