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的涟漪

初雪过后，天气彻底转冷。陆言深请了一天病假，第二天便回到了学校，只是脸色依旧比平时略显苍白，声音也带着些许病后的沙哑。

他回到办公室时，沈屿白正在批改作业，一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放下笔就站起身：“陆老师，你怎么就来了？身体好了吗？”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没事了。”陆言深对上他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走向自己的工位。他的桌面一如既往的整洁，只是在那叠待批改的试卷旁边，多了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

陆言深的目光在那个陌生的保温杯上停留了一瞬。

沈屿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尖不自觉地轻触鼻尖，神色间透着几分羞涩：“那个……我用开水烫过了，很干净的。是川贝炖雪梨，今早刚做的，对嗓子应该有好处。”他稍作停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同一阵微风拂过耳畔，“你……趁热喝吧。”

陆言深沉默地拿起保温杯，杯壁传来恰到好处的温热，一直暖到掌心。他拧开盖子，清甜的梨香混合着淡淡的药材味飘散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仰头喝了几口。温润微甜的汤汁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那不适的干痒感。

“谢谢。”他盖上盖子，将保温杯放回原位，声音低沉。

“不客气。”沈屿白见他喝了，眉眼弯弯，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继续批改作业，只是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浅蓝色的保温杯就暂时驻扎在了陆言深的桌上。每天早上，沈屿白都会将它重新装满不同的润喉温饮，有时是冰糖雪梨，有时是金桔柠檬，有时是胖大海菊花茶。

陆言深从最初的沉默接受，到后来，会在喝完之后，简单评价一句“味道可以”，或者“效果不错”。这对惜字如金的他来说，已是难得的反馈。沈屿白则像得到了最高奖赏，准备得更加用心。

病愈后的陆言深，似乎有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依旧严谨、严厉，但在面对沈屿白时，那层冰冷的边界感仿佛薄了一些。

比如，他现在会主动将年级组下发的、他认为对语文教学有用的通知或资料，直接递给沈屿白，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口头告知。

沈屿白偶尔在办公室里抱怨打印机又卡纸时，陆言深总会默默放下手中的红笔，迈步走到他身旁。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沉静地弯下腰，开始检查那台总是惹麻烦的机器。很多时候，问题简单得令人发笑——无非是重新插拔一下电源线，或是调整了几张被卡住的纸张。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瞬间却总能让空气中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感。

再比如，有一次沈屿白下课回来，嘟囔了一句“这帮孩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想问个问题都抓不到人”，正在写板书的陆言深头也没回，淡淡接了一句：“把名字给我，晚自习我找他。”

这种平淡话语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维护和支持，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沈屿白心动。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陆言深那坚硬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细致而可靠的心。

这天下午，两人都需要留校监督晚自习。晚餐时间，沈屿白正准备去食堂，陆言深却叫住了他。

“校外新开了家粥铺，听说味道清淡，适合病后调理。”陆言深一边穿外套一边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起去？”

沈屿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陆言深这是在变相地关心他？还是……想回请他之前的照顾？

无论哪种，都让他心跳加速。

“好啊！”他立刻答应，笑容灿烂。

粥铺不大，但干净温馨。他们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招牌粥品。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难得的放松。

“你病刚好，还是吃清淡点好。”沈屿白看着陆言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嗯。”陆言深应着，目光落在沈屿白被热茶熏得微红的脸上，忽然开口，“上次，谢谢你照顾。”

沈屿白摆摆手，笑道：“都说了是搭档嘛，互相照顾应该的。而且，你生病的样子还挺……新奇的。”他本来想说“乖顺”，话到嘴边赶紧换了个词。

陆言深挑了挑眉，没计较他的用词，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热气腾腾的粥端了上来，两人安静地吃着。窗外是寒冷的冬夜，室内是温暖的灯光和食物氤氲的热气。他们偶尔交谈几句，内容无关工作，只是随意地聊着最近的电影或者看到的书。

这种脱离了工作伙伴关系的、近乎朋友甚至更亲近的相处模式，让沈屿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他偷偷看着对面安静喝粥的陆言深，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小的阴影，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沈屿白想，或许生病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它像一场小小的催化剂，加速了某些情感的沉淀与确认。那些藏在保温杯里的关心，落在发间的银杏叶，共享的早餐和晚餐，以及病中无声的陪伴，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名为“心动”的涟漪，层层扩散，再也无法平息。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两人并肩走回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寒风吹过，沈屿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冷？”陆言深侧头看他。

“还好。”沈屿白话音刚落，却感觉颈间一暖——陆言深将自己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解了下来，动作不算熟练地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残留着陆言深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以及他的体温。

“你病刚好……”沈屿白想拒绝。

“我不冷。”陆言深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随即率先迈步走进了教学楼。

沈屿白摸着脖子上柔软温暖的围巾，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只觉得整颗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陆言深式霸道的温柔给填满了。

冬夜虽寒，但他知道，有些温暖，正破冰而来，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