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敛起它最后一丝温柔，寒风开始毫不留情地席卷校园。某个周一的清晨，天空阴沉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沈屿白裹紧了驼色的羊绒围巾，呵着白气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陆言深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深灰色毛衣，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陆老师，今天降温很厉害，你穿这么少行吗？”沈屿白忍不住关切地问，一边将手里还带着热度的豆浆和饭团放在桌上——现在他准备早餐时，准备双份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
陆言深转过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好，不冷。”
然而，到了下午第一节课间，沈屿白去（三）班教室交代事情时，明显感觉到陆言深讲课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偶尔还会侧过头轻轻咳嗽一声。他蹙着眉，看着讲台上那个依旧身姿挺拔，但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几分的男人，心里揪了一下。
果然，下午第三节，陆言深的数学课临时改成了自习。班长来办公室传话，说陆老师身体不适，去医务室了。
沈屿白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站起身朝医务室走去。他走得有些急，甚至忘了穿外套。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陆言深正靠在白色的病床上，闭着眼睛，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校医刚给他量完体温。
“38度5，有点低烧，应该是着凉引起的。”校医对刚进来的沈屿白说道，“已经吃了药，需要休息观察一下。”
沈屿白走到床边，看着陆言深难得显露出的虚弱模样，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干燥。他心里泛起一阵密密匝匝的心疼。
“陆老师？”他轻声唤道。
陆言深缓缓睁开了眼，目光触及到他的那一刹那，眼神有片刻的朦胧，仿佛还未从梦中抽离。然而，那抹迷茫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清明，只是其中那份惯有的锐利却悄然收敛了几分。“你怎么来了？”他开口问道，嗓音比往常多了些沙哑，像是被夜风揉碎了般低沉而微哑。
“听说你不舒服。”沈屿白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指尖传来的热度让他眉头皱得更紧，“这么烫……早上让你多穿点还不听。”
这带着责备却又充满关切的语气，让陆言深微微一怔。他看着沈屿白写满担忧的脸，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校医还有别的事，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屿白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陆言深手边：“多喝点水。” 他又拿起校医留下的物理降温毛巾，用温水浸湿后拧干，动作轻柔地替换掉陆言深额头已经不那么冰凉的退烧贴。
他的动作极尽谨慎，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陆言深的皮肤时，那异常的高温令他心头一震。陆言深静静地配合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沈屿白那忙碌而专注的身影，眼底情绪翻涌，交织着一种陌生而难以掩饰的依赖，宛如暗潮般柔软且深刻。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
“下雪了。”沈屿白换好毛巾，直起身，看向窗外，有些惊喜地低语。
陆言深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细小的白色结晶纷纷扬扬地洒落，无声无息，将灰暗的世界一点点染白。
“嗯。”陆言深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沈屿白，“冷吗？”他注意到沈屿白只穿着一件毛衣。
“不冷。”沈屿白摇摇头，心里却因为这句反问而泛起暖意。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陪着陆言深一起看着窗外的雪景。
一时间，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雪花飘落的静谧。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亲密感，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流淌。不需要过多言语，只是这样静静地陪伴，就足以抵御窗外所有的寒冷。
药效渐渐袭来，陆言深的眼皮像被无形的重量压住一般，微微耷拉下来，困意悄然爬上他的眉梢。沈屿白的声音轻柔而笃定，仿佛一缕暖风拂过：“你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不会离开。”这句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陆言深的疲惫终于有了安放之处。他的呼吸渐趋平稳，意识慢慢沉入了梦乡。
陆言深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真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生病让人脆弱，也或许是身边人的气息太过让人安心，他很快就陷入了浅眠。
沈屿白看着他沉睡的容颜，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距离感。他悄悄伸出手，帮陆言深掖了掖被角，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他。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起来，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医务室里灯光柔和，映照着床上沉睡的人和床边安静守护的人。
沈屿白看着陆言深，又看看窗外的雪，心里一片宁静柔软。他想，原来初雪降临的时刻，并不寒冷，反而因为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格外温暖。
当陆言深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时，烧退了一些，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他一睁眼，就看到沈屿白还坐在床边，正就着医务室昏暗的灯光，安静地批改着作文本，侧影专注而温柔。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沈屿白立刻察觉到他的动静，放下笔，关切地望过来。
“好多了。”陆言深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他看着沈屿白，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许多未说出口的情绪。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谢谢你的早餐，谢谢你的关心，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在这里。
沈屿白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笑着摇摇头：“搭档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初雪依旧在下，覆盖了来时路。而某些被冰雪覆盖的情感，却在这静谧的医务室里，悄然破土，生发出更加清晰而坚定的脉络。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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