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晚餐之后,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热气温柔地融化了一层。陆言深和沈屿白之间,进入了一种更加微妙而舒适的相处模式。
学校的林荫道上,两排银杏树迎来了最绚烂的时刻,金黄的叶片如同小小的扇子,挂满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就一层厚厚的地毯。
午休时分,阳光正好,沈屿白被几个学生缠着,在银杏树下拍照。学生们青春活泼,摆着各种姿势,沈屿白耐心地帮他们调整角度,笑声不断。金色的叶子偶尔飘落,点缀在他的发间和肩头,画面美好得如同电影海报。
陆言深从行政楼开会回来,远远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目光穿过稀疏的人影,落在那个笑得眉眼弯弯、周身仿佛都笼罩在温暖光晕里的沈屿白身上。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恰好旋转着落在沈屿白的头顶,他浑然未觉,还在认真帮学生对焦。
陆言深的目光在那片叶子上短暂停留,几秒后才缓缓移开,继续迈步朝教学楼走去。无人察觉,在他向来紧抿的唇角,竟悄然浮现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像是冰封的湖面被春风轻拂,微妙却真实。
下午,沈屿白哼着歌回到办公室,头上那片银杏叶还顽皮地待着。他坐到工位上,开始批改默写本。
陆言深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过来。
“沈老师。”
“嗯?”沈屿白抬起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那片银杏叶颤了颤,将落未落。
陆言深伸出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要递文件夹一般,指尖却轻轻拂过沈屿白的发顶,准确地将那片叶子摘了下来。
“有叶子。”他将那片小小的、金黄的银杏叶放在沈屿白的桌上,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沈屿白却彻底愣住了。他感觉刚才陆言深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随即那感觉迅速蔓延开来,让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片叶子,又抬眼看看已经转身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陆言深,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怦怦直跳。
“谢……谢谢。”他声音有些微哑,下意识地用手指捏起那片叶子。叶子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和秋日干燥的清香。
这算是什么?沈屿白脑子里有点乱。是陆言深一时顺手?还是……他不敢深想,只觉得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自那天起,沈屿白发现,他和陆言深之间似乎多了一种奇妙的“共通频率”。
比如,他只是在课间随口抱怨了一句打印室的复印机总是卡纸,第二天,陆言深就将一份清晰扫描版的复习资料放在了他桌上。
比如,陆言深偶尔会因为连续讲课而声音沙哑,沈屿白便会“恰好”泡了润喉的胖大海茶,推过去一杯,理由是“自己泡多了”。
又比如,年级组要求提交班级文化建设方案,沈屿白负责构思文科部分的“书香角落”,陆言深则负责理科部分的“逻辑天地”。两人各自写完初稿后,交换查看。沈屿白惊讶地发现,陆言深的方案里,竟然预留了与他“书香角落”联动活动的接口;而陆言深也发现,沈屿白的方案逻辑清晰,考虑周全,与他理科的严谨思维意外地契合。
他们开始更频繁地交流班级管理的心得,讨论个别学生的教育方法。陆言深会冷静分析学生行为背后的逻辑和动机,提出精准的干预策略;沈屿白则能从情感和沟通的角度,提供更柔和的切入点。他们的观点时有不同,却总能奇妙地互补,碰撞出更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天傍晚,两人因为讨论一个沉迷网络游戏的学生的帮扶计划,又成了办公室里最后走的人。
讨论告一段落,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沈屿白舒展着略显疲惫的身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目光里多了一丝感慨。“有时候真觉得,当老师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他低声说道,语气间夹杂着无奈与自嘲,“尤其是班主任,那简直就是十项全能选手,样样都得精通,方方面面都要顾及。”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那些琐碎的日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留下几分唏嘘。
陆言深正在关电脑,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淡淡接了一句:“嗯。但有搭档,会好很多。”
沈屿白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他。陆言深已经站起身,开始穿外套,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轮廓依旧清晰冷硬。
这句话,是在说他这个搭档吗?
沈屿白感觉心底那点隐秘的欢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渐次亮起。
“是啊,”他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有搭档,确实好很多。”
尤其是,当这个搭档是陆言深的时候。他在心里悄悄补充。
陆言深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一同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安宁与默契。
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但沈屿白却觉得,身边这个人散发出的、稳定而可靠的气息,比任何暖炉都更能抵御寒冷。
情感的幼苗,在共同奋斗的土壤里,在一次次默契的配合与无声的关心中,悄然生长,枝叶渐繁。他们依旧行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但两条轨道的距离,似乎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得越来越近。下一次的交汇,或许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