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破晓前的风最是料峭，像浸了冰水的刀子，刮过苏晚晚单薄的衣衫。她蜷在断墙的阴影里，一夜未眠。论坛里那些触目惊心的信息，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钥匙，意识疆域，系统冲突，次级监视者……这些词汇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而她被困在网中央。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次级监视者”的注视如同附骨之疽，虽然【信息抹除器】暂时清理了痕迹，但停留越久，风险越大。她需要移动，需要融入更复杂的环境。

天光微亮，城市苏醒的喧嚣隐约传来。苏晚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她将帆布鞋的鞋带系紧，把仅剩的一点食物塞进包的内袋，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尘埃与晨露的空气，走出了藏身之处。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哪怕只是暂时的。需要钱，需要安全的通讯方式，需要了解外界的动向。

她避开主干道，沿着错综复杂的小巷穿行。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准备生意，环卫工人沙沙的扫地声规律地响着。她低着头，步履匆匆，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普通打工族。

在一个早点摊，她用最后的现金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感。她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摊主挂在墙上的小型电视机。

本地早间新闻正在播放。

“……昨日，顶点科技‘星耀’项目预热发布会成功举行，市场反响热烈……据悉，其关联的核心技术项目‘幻影’也已进入最后攻坚阶段……”

画面切换，出现了顶点科技大厦的外景，然后是发布会现场的一些片段剪辑。苏晚晚看到了自己在台上演讲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新闻稿措辞积极，完全掩盖了演示会中途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故障。

没有提到顾言。也没有任何关于停车场异动或者人员失踪的消息。

是被压下去了？还是……“干扰源”或者公司本身，在刻意维持表面的平静？

苏晚晚的心沉了沉。顾言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吃完早餐，她需要解决钱的问题。不能使用电子支付，不能去银行取款（那会立刻暴露位置），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典当。

她记得这附近有一条老街，里面有几家不起眼的当铺。她摸了摸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是林澈很久以前送的生日礼物，不值什么大钱，但应该能换点现金应急。

走进一家门面狭小、光线昏暗的当铺，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面无表情的老头。苏晚晚摘下项链递过去。

老头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吐出个数字。

低得可怜。

苏晚晚没有讨价还价，沉默地接过那叠薄薄的钞票，转身离开。那条承载过七年时光和最终背叛的项链，就此与她再无瓜葛。

走出当铺，她将现金小心地分开放好。现在，她需要一部无法被追踪的手机。

她在电子市场外围转悠，找到一个看起来机灵又带着点警惕性的年轻黄牛。用比市价高出一些的现金，她买下了一部最普通的、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老人机，和一张不需要身份登记的黑卡。

有了通讯工具，她立刻尝试拨打顾言的私人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果然。

她犹豫了一下，又尝试拨打顾言的工作座机。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她必须知道顶点科技内部现在的情况，必须知道顾言是生是死。

她想到了一个人——张工。那个技术部负责和她对接演示模块的工程师。他是技术部的人，或许能知道一些内部消息，而且相对而言，警惕性可能没那么高。

她用新手机，给张工的工作邮箱发了一封措辞谨慎的邮件：

「张工，您好。我是苏晚晚。关于演示模块的后续优化，有几个细节想再跟您确认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另外，昨天演示会后一直联系不上顾总监，有些技术问题需要请示，您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方便吗？」

邮件发送出去，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口袋。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她无法确定张工是否可信，邮件是否会被监控。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她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能漫无目的地在人流密集的商业区、公园、地铁站之间移动。【环境扫描】和【危机预感】始终处于半激活状态，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口袋里的老人机始终没有震动。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下午三点左右，手机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苏小姐，我是张工。工作邮箱不太方便。顾总监昨天演示会后身体不适，紧急休假了。项目的事，暂时由王副总监代理。」

身体不适？紧急休假？

苏晚晚盯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绝对是托词！

顾言昨天在停车场那种状态，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身体不适”！那是精神层面遭受了巨大创伤和对抗后的濒危状态！

“干扰源”得手了？还是公司为了掩盖更可怕的事实，将他控制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回复：

「谢谢张工。希望顾总监早日康复。请问您知道他是在家休养还是……？」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语气似乎更加谨慎：

「不清楚。公司安排的。」

公司安排的……

苏晚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顾言很可能被软禁了。在公司的某个地方，或者某个“公司安排”的“疗养”地点。而“干扰源”或许正在那里，加紧对他进行控制，或者……进行某种更可怕的“覆盖”和“改写”。

她必须找到他！

可是，去哪里找？顶点科技大厦守卫森严，她根本进不去。其他的地方，更是大海捞针。

她点开系统界面，看着那1775积分和Lv.2的论坛权限。

或许……论坛里会有线索？

她再次登录论坛，这次，她直接进入了【情报交易】板块。这里充斥着各种明码标价的信息买卖，从商业机密到个人隐私，无所不包。

她发布了一个求购帖子，措辞极其隐晦：

「（权限Lv.2）高价求购：关于顶点科技某核心高管（C姓）近况及确切位置信息。要求：高度可靠，近期有效。可用积分或特殊渠道支付。」

帖子发出去后，她设置了匿名，并留下了加密的联系方式（她新买的那个老人机号码经过了一层简单的转换）。

接下来，又是等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将苏晚晚孤单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感觉自己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再次震动。

是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苏晚晚的心瞬间提起，她走到更僻静的树影下，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

“你要的消息，我有。”

苏晚晚屏住呼吸：“价格。”

“500积分。或者，等价情报交换。”

500积分！几乎是她现在全部资产的三分之一！

但苏晚晚没有犹豫：“积分。怎么交易？”

“论坛，‘暗箱’交易区，订单号TD-7841。确认收货后，信息自动发送到你留的联系方式。”电子音语速很快，“提醒你，消息来源敏感，风险自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苏晚晚立刻登录论坛，找到“暗箱”交易区，那是一个完全匿名、由系统担保的交易平台。她找到了订单TD-7841，确认信息无误后，咬牙支付了500积分。

【积分-500。当前积分：1275。】

几乎在积分扣除的瞬间，一条加密短信发送到了她的老人机上。

她点开短信，里面只有一个地址：

「滨海疗养中心，VIP区，A栋703。」

滨海疗养中心？那是本市最高端、也最隐秘的私人疗养院之一，据说很多商界巨贾和政要都在那里休养，安保级别极高。

顾言在那里？

苏晚晚看着那个地址，眼神锐利起来。

无论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她站起身，将手机塞回口袋，拢了拢衣领，汇入了夜色中的人流。

方向——滨海疗养中心。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