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背受“敌”

射日之征在魏无羡与江澄的紧密配合下，以惊人的速度推进。江澄率领重建的云梦江氏弟子于白日正面进攻，收复失地，重振江氏声威；而魏无羡则于夜幕降临后，吹响陈情，驱使凶尸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温氏残余，所向披靡，成为了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夜阎罗”。

然而，这强大的战力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消耗。魏无羡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鬼道。

白日里，他强撑着病体，利用自身在阵法上无与伦比的天赋，呕心沥血绘制了大量功效各异的阵法图——有固守防御的，有隐匿行踪的，亦有困杀敌人的。这些图纸被迅速送往各地前线，由兰陵金氏旁支一脉忠诚的弟子负责布设，极大地减少了联军正面作战的伤亡，为收复失地立下了赫赫功劳。

姑苏蓝氏地界，檀城，临时驻地。

一名兰陵金氏弟子端着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对着伏案绘制阵图的魏无羡轻声道：“小公子，该吃药了。”

魏无羡头也未抬，声音带着疲惫：“搁桌上吧，我待会儿喝。”

那弟子面露难色，坚持道：“医师长老特意吩咐过了，必须看着您喝完才行。您这些日子耗费心神太过，这药断不能耽搁。”

另一名在一旁整理文书弟子也附和道：“是啊小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您脸色这么差，再不按时用药，长老们怕是要亲自来盯着了。”

魏无羡停下笔，看着眼前两名忠心耿耿、眼含担忧的弟子，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仰头将那苦涩至极的汤汁一饮而尽，眉头因那味道紧紧蹙起。

弟子接过空碗，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小公子……蓝二公子他们今日也在檀城休整，您……不去见见他吗？”

魏无羡擦拭嘴角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落寞，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他……大概是不想见我了。”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在仙门百家眼中，他是不可或缺的利器，是能一人敌千军万马的“神兵”。他们需要他的力量来抒发对温氏的怨恨，需要他带来的胜利。

表面上，众人对他惊叹、依赖，甚至敬畏。但暗地里，那些“邪魔外道”、“鬼道损身”、“有违天和”的议论与唾骂，从未停歇。

鬼道就像一柄双刃剑，既让他伤敌无数，也让他自己处于风口浪尖，与正统仙门格格不入。

除了爷爷、江澄等寥寥几位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他光鲜强大的表象下，是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阴虎符的反噬，陈情对心神的消耗，加上连日殚精竭虑绘制阵图、夜间操控凶尸大军，早已将他本就脆弱的根基侵蚀得摇摇欲坠。射日之征的辉煌，是以他生命的急速流逝为代价换来的。

他对此并不恼怒，也无意辩解。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后果自然由他一力承担。

战事在短短两年内便奇迹般地接近尾声，岐山温氏节节败退，覆灭在即。然而，在这胜利的曙光即将普照大地之时，战场上却渐渐少了那道操控千尸万鬼的黑色身影。

魏无羡彻底倒下了。

他蜷缩在栖梧苑温暖的床榻上，深陷于被褥之中，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连抬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是何等的经不起折腾，仿佛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稍一用力便会彻底碎裂。

剧烈的咳嗽日夜不休地折磨着他，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钻心的疼痛，而咳出的不再是清痰，而是刺目的、带着腥甜气息的鲜血。那殷红的色彩染红了素白的帕子，也一点点带走他眼中的神采。

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如同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仿佛能听到幽冥使者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就在联军准备对岐山不夜天发动最后总攻的前夕，魏无羡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悄然离开了兰陵金氏。他披上一件带着宽大帽檐的黑色斗篷，拉低帽檐，将苍白病弱的容颜彻底遮掩在阴影之下，独自一人，艰难地来到了岐山不夜天山下的小镇。

他知道蓝忘机就在这里。

在可能永别之前，他只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哪怕对方依旧不愿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