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九月五日 星期二 晴
林浩的日记
今天教我妈用快递柜。
她特意坐公交车来市区,就为了给我送新做的豆瓣酱。在小区门口抱着个玻璃罐子站着,说不会用那个“铁箱子”。
我下去接她,看着她站在一排智能快递柜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这个能策划大型艺术活动、能和品牌总监据理力争的儿子,却从没想过教妈妈怎么取个快递。
“你看,先点这里,”我放慢动作,“输入取件码,或者扫这个二维码......”
她的手有点抖,第一次输错了一位数字。慌忙回头看我,像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重来就好。”我轻声说。
柜门弹开时,她惊喜地“呀”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酱罐放进去,又反复确认门锁好了没有。
送她到公交站,她一路都在念叨:“这个柜子真好,下次我给你寄腊肉就方便了。”上车前还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把操作步骤一笔一画地记下来。
望着公交车远去,我在站台站了很久。想起刚工作时,她也是这样教我系领带,一遍又一遍。而现在,轮到我来教她如何在这个越来越智能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下午和苏工去社区看场地,遇见一群老人在活动室学用智能手机。有个爷爷怎么也搞不懂怎么扫码乘车,志愿者教得满头大汗。我蹲下来,用教妈妈的方法,一步步教他:“先点开这个绿色的图标......”
离开时,苏工突然说:“或许我们的声音装置,也该考虑一下这些老人的使用体验。比如,操作提示能不能也用方言录一版?”
这个提议真好。科技不该是冰冷的,就像快递柜不该只是年轻人的专利。
阿哲的日记
来了个特别的学员——六十多岁的退休教师,想学吉他。
她说儿子一家在国外,自己在家太寂寞。“看电视总是那些节目,想学点新的。”
但她连怎么抱吉他都不会,手指僵硬,按弦总是使不上劲。我帮她调整姿势,发现她在微微发抖。
“老师,我是不是太笨了?”她不好意思地问。
我想起林浩昨天在群里说教妈妈用快递柜的事。原来每个年代的人,都在面对属于自己的“第一次”。
“不,是吉他不好抱。”我换了个轻巧的旅行吉他给她,“我们慢慢来。”
教她最基础的C和弦,她按得满头大汗,但特别认真。下课了还不肯走,在练习本上密密麻麻记满笔记。
“我年轻时候,”她擦擦汗,“特别想学乐器,但没条件。现在退休了,总算能圆梦了。”
送她到电梯口,她突然说:“老师,下节课我能带个朋友来吗?她也是一个人住。”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我突然意识到,这间工作室对有些人来说,不只是学音乐的地方,更是一个能摆脱孤独的港湾。
晚上整理乐谱时,特意挑了几首简单的老歌。下次,或许可以教她们弹《月亮代表我的心》。
小昭的日记
今天去高铁站接堂妹。
她今年刚考上大学,第一次出远门。在出站口看到她时,她正盯着售票机发呆,手里紧紧攥着身份证。
“姐......”她看到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个机器,我不太会用。”
我这才意识到,对这个从小镇考出来的“做题家”来说,独自面对这些现代化设施是多么大的挑战。
带她取票、过安检、找站台,每一步她都学得特别认真。在电梯上,她小声说:“我们县城没有这种电梯,我第一次坐的时候差点摔倒。”
送她到学校后,我特意多待了一会儿。教她用外卖软件,告诉她怎么查公交线路,哪里可以买到便宜的生活用品。她拿出个小本子记着,就像当年我刚来这座城市时一样。
回程的地铁上,我画了个新的守护灵——“指引精灵”。它站在地铁线路图前,温柔地为迷茫的人指路。
晚上把草图发给堂妹看,她回复:“姐,这就是今天的你。”
突然很感慨。我们总在追逐远方的梦想,却常常忽略身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许真正的成长,是既能展翅高飞,也不忘低头拉一把还在学飞的人。
夜
林浩在项目方案里新加了一章:“适老化声音设计”。
阿哲的教案本上,多了“零基础老年学员教学指南”。
小昭的速写本里,“指引精灵”的轮廓渐渐清晰。
这座城市很大,大得让很多人无所适从;
但也很小,小到一个耐心的指引、一次用心的教学,就能点亮另一个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