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渊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橘调的余晖像往常一样洒在小河上，如齑粉一般，被流水带往远方。

“哗啦！”一声，猛的从水中冒出来一个赤着身子的少年，破坏了这静谧的景象。

这个少年，正是曹渊。

接着，在他周围，接二连三地又冒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少年，男孩们用手捧起一大捧水，互相攻击着对方。

打水仗是乡下的孩子们在夏季必不可少的游戏，这也会在将来成为他们不由自主想起来的回忆。

如果不出这场意外的话……

闹够之后，男孩们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互相搀扶着向着岸边走去，曹渊是他们之中长得最快的，手脚都很长，于是，他也顺利地成了第一个上岸的人。

万能龙套（男孩一号）曹渊，快！拉我一把！

男孩们见他这么快就上了岸，也开始争先恐后地向着岸边跑去，就像一群落了水的猴子一般。

很快，所有人都上了岸，大家一起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歪七斜八地躺在岸边的浅草上，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温，将身上的水分晒干了。

万能龙套（男孩一号）曹渊，你水性这么好，以后要不去当海军吧。海军老帅了，我之前上镇里看到了一个回乡的海军，直接帅懵我了。

万能龙套（男孩二号）那个人我知道！我阿爹说之前那人是隔壁村的，后来考了一个好大学，当了兵，赚了好多钱嘞！

万能龙套（男孩三号）不就是上个好大学吗？那有啥的，咱老曹学习也不赖！

万能龙套（男孩二号）那确实是。

曹渊被众人夸得有点飘了，但他还是谦虚地摆了摆手。

小曹渊低调低调。

男孩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直到太阳消失在山后头，身上的水蒸发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朝着村子走去。

万能龙套（男孩三号）老曹，说真的，等你以后赚大钱了，我们就要靠你了啊。

小曹渊那不行，（抱着头走在男孩子们的前面）要赚大钱，肯定是咱们一起赚。

万能龙套（众男孩）哈哈哈哈……

男孩子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田野里，成为了曹渊童年里，最后美好的旋律……

“啊！——”

一声声惨叫响彻天际，原本祥和的村庄在顷刻间变成了地狱。曹渊浑身散发着戾气，眼里充斥着血色，手里拿着滴着血镰刀一步步地逼近着一个正在苦苦向他求饶的孕妇，最后手起刀落，一片血花绽开，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血就沾满了整只手。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拿着刀的手一下子脱了力，刀掉在了地上。

曹渊不敢相信地看着血流成河的村庄，还有死在了自己面前的自己有好感的邻居家的大姐姐，彻底破了防。

黑夜中，警车的警笛靠近了来，警察们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心里直发毛，而在看到曹渊的时候，却又不可置信起来。

这个八岁的男孩满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剧烈地颤抖着，眼里噙满了泪水，手指深深地扣进了身下的土里。

他们把曹渊带走了，但他们始终都相信不了，他一个八岁的男孩能够凭一己之力屠了全村280多口人。

到了警局，还没等接受审讯，回过神来的曹渊主动承认了自己杀了人。可当警察问到他的动机是什么的时候，他沉默了。

小曹渊我没想杀人，我没有想要杀他们。

他的声音微颤，努力地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警察们见他没能说出自己的动机，便觉得是真凶想要用孩子顶罪，来模糊警方的方向，便也不继续为难曹渊，继续回到案发现场取证。

一个女警官注意到曹渊的指甲有些长了，缝里还有很多泥土，出于同情这孩子的心理，她拿来了指甲刀，想要帮忙把他的指甲剪了，可还没等她剪完，电话铃声就响了，她只好将指甲刀递给曹渊，自己跑到一边去接电话。

就在这时，悲剧再次上演了。

警局之中，除去外派人员之外，那一晚无人生存，而杀人凶手，竟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男孩。

再后来，又来了一波自称是守夜人的人将曹渊带走了，他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之后，把他带到了一座长满了植物的岛上，把他关进了一个像是监狱的地方。

他听其他被关进来的人说，这里叫斋戒所，是专门关押造成过巨大危害的禁墟拥有者用的监狱，进来的人就没有出去过的。

他不知道禁墟是什么，但他隐隐猜测到了，先前控制了他的身体杀了他的家人、朋友以及乡亲们的那股力量，一定跟这个叫禁墟的东西有关。

得知自己出不去后，曹渊并没有恐慌，相反，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感到庆幸。

如果他能一直被关在这个地方的话，那他就不会继续杀人了。

但，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纵使道德感不断地告诉他自己，他曾犯下过滔天大罪，他对这个社会有多大威胁，他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对自由快乐的向往。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纸文书被送到了斋戒所的管理人手上，他成了第一个从斋戒所里出来的犯人。

后来，就是他来到了九华山接受教化的事了。

——

佟丹叶在听金蝉大法师讲述的过程中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金蝉大法师话落，她才后悔地出了声。

小佟丹叶在不知道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随意揣测别人，我这么做，太过分了！

金蝉大法师佟施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衲将此事说与你听，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曹渊这孩子。（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你们所遭遇的，皆是世上最难过的苦难，今后你们需要相互扶持才对。

小佟丹叶（点头道）我明白了，大师，我会找个机会去向曹渊道歉的。

金蝉大法师（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欣慰点头）如此甚好，施主，您且回吧。

小佟丹叶大师再见。

金蝉大法师微微眯着眼，看着佟丹叶离去的背影，欣然笑了笑。

看来，这丫头真有可能改变一些事情。

佟丹叶向小和尚打听了一下曹渊住的厢房的位置，然后飞快地跑到了他的房前敲了敲门。

“啪嗒”一声，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然后响起了曹渊疑惑的声音。

小曹渊你来干嘛？

小佟丹叶找你道歉啊。

佟丹叶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直接就讲明了此次来的目的。

小佟丹叶我不该在上课的时候用那种不是很友好的眼神打量你的，所以，对不起。

小曹渊我不在意。

曹渊并没有想跟她浪费时间的意思，撂下一句话就直接关了门，给佟丹叶碰了一鼻子灰。

要如果佟丹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的话，早就站在门口叉着腰开始她的泼妇表演了，但她一想到他的身世这么悲惨，就觉得他的性格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便不由得同情他起来，于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是站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佟丹叶【黑王斩滅】……

坐下之后，她的脑子里全都是曹渊的这个威力巨大的禁墟。

她记得爸爸之前给她讲的一些关于禁墟的历史故事，其中有一篇就是关于【黑王斩滅】的。那个故事的内容她并不感兴趣，但是她记下了故事对这个禁墟的介绍。

“身负【黑王斩滅】者，触刀失魂，嗜血杀人，可变人间为地狱，时至今日，未闻世间有奇人可阻之……”

想起这句话后，佟丹叶对曹渊的同情更进了一步——这种禁墟是个被动禁墟，不拿刀用不了，拿了刀又不受自己控制，像这样子的禁墟，倒贴她的【海纳百川】她都不要。

很久之后，佟丹叶每每想起自己的这个想法，都要骂一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夜里。

曹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窗前，把头埋在臂弯里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探进屋来，轻悄悄地打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抚慰这个正伤心的男孩。

小曹渊（细声呢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当不了海军了，也不能跟你们一起赚大钱了……

他走不出那一个被血染红了的傍晚，也回不到那个傍晚以前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