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语文课是大家公认的最无聊的课，再叠上早上第一节课这个buff对于早起的高中生们简直就是绝杀。

“都醒醒，这才开学第二天，怎么就这么萎靡不振？”

刘丽华看着底下像是生了病的稻田一样东倒西歪的，气的自然卷都快直了！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都像什么样子？特别是最后一排那个男生，从昨天开始在我的课上就一直趴着，怎么？还要我每天都去请你起来上课吗？”

大家纷纷向最后一排看过去。

“老师说的谁啊？”

“那个帅哥呗。”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见他几乎总是趴着。”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挺拽的。”

罗遂空见大家都在议论陆骁，他连忙向老师解释“老师，他胃不好。趴着会好受一点不是故意不听课的。”

“怎么偏偏在我的课上胃疼啊？我还嗓子疼呢，不还在坚持上课。再说了半大的小伙子能有什么毛病？他叫什么名字？我要向你们班主任好好讲讲他的表现！”

“老师，他叫陆骁。”

“陆骁？”听到这个名字，刘丽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是六中那个不学无术，天天逃课打架的刺头？”

谈到题外话，大家顿时不困了，纷纷看向陆骁的方向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怪不得那么拽呢，原来是个小混混啊？”

“我之前有同学在六中，她说这个人可狠了。因为打人进过好几次警局呢，听说还带刀呢。”

“啊？！那他怎么还能上学啊？”

“家里有钱呗。但是说来也怪，不管他闹成什么样他家里始终没人出面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出什么面啊，他家里人都被他给克死了。爷爷死了，爸爸也死了，他妈当年……”

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刚才还热火朝天的那群人，现在只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你的舌头不想要了，我可以替你割掉。”

陆骁脸色黑的吓人，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一脚踹在课桌上，桌子瞬间东倒西歪。桌堂里面的书本也随之哗啦啦的掉落一地，旁边的人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出。

太可怕了！

“陆骁！”

刘丽华气得连气都喘不匀了，指着陆骁的手直发抖“你给我滚出去！你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的课堂上！”

此时的陆骁倒是听话，冲刘丽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骁哥！”

罗遂空跟着追了出去。

“好好好，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目无尊长！你们看到了吧？这种学习差没教养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你们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就会和他们一样，没前途！没出息！”

下课铃声响起。

刘丽华带着满肚子的气愤愤离开。

“你们没事吧？陆骁也太可怕了！”

“就是就是！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在的话他绝对会杀人的！”

“一开始我还看他长得帅有几分好感呢，天啊，我现在只庆幸自己及时止损！”

大家围在一起，对刚才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们抱以同情，对那个被触及底线反抗的人口诛笔伐。

人们就是这样，永远都以占据多数的一方为主，从不去思考是对是错。

大家都说是对的，那便就是对的。

尤眠打个哈欠，听着那群人的叽叽喳喳，忍不住发笑。

要是那小子真像他们口中那么不堪，就不只是踢踢桌子那么简单了。

这群“好学生们”哪里见过真正的“黑”。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拉着林晚一起出去觅食，却看见林晚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直愣愣的。

坏了，尤眠心里着急，小林林别是被那个混小子给吓着了吧？

“林林，你还好吗？”尤眠伸手在林晚眼前晃了晃。

林晚回过神，冲尤眠摇摇头“我没事。”

“哎呦，我的小林林。和他同桌真是苦了你了，要不然你和老师说说把咱们串到一起吧！”尤眠趴在桌子上，向林晚眼睛眨个不停。

林晚看向旁边的空位置，脑子里不断闪烁出刚才的一幕。

其实她没觉得陆骁做错了什么，的确是那群人说得太过份了。而且…….

她也没真的将那些道听途说的传谣放在心上，就她和陆骁的接触来看他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

林晚想到有关于他家人的传言，清澈眼神中沾上几分心疼。

“萝卜，回去。”

陆骁现在心里很烦躁，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骁哥，我。”

罗遂空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在看到陆晓那瘆人的表情后选择了妥协。

他知道现在这样的陆骁最好一个人独处来消化那些……

刀尖般的声音以及悲伤的情绪。

这么多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温暖明媚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空隙，在地上折射出晃动的光斑。风带着夏末的晚意随意溜过操场，像是在和刚刚下课的学生们玩耍般。陆骁就那么静静的倚靠着老榆树，仿佛这世界的一切欢愉都与他无关。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然后将糖纸举到阳光处。原本平淡的糖纸像是吸收了彩虹般，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夺目。

他以前并没多爱吃糖，但是那天吃了林晚给的糖果后，那股在口腔中缓缓划开的甜味让他近些日有些难忘。

也许是糖果的原因，陆骁眼底的阴沉渐渐散开。

他原本有一个不错的家庭的，父亲是当地的公务员，母亲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一切都是好的，除了他们是父母的包办婚姻。

他的爷爷曾说过，如果不是双方父母的包办，他们俩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他的父亲是一个没什么大追求的人，不喜欢改变也不想要离开自己的舒服圈。然而，他的母亲却恰好相反。她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在大众面前跳舞，她喜欢去尝试任何她所没有尝试过的，她热情开朗，明媚鲜活。他们俩就像是一朵渴望甘露的花但却处于一片干涸的土地一样。所以，两个迥然不同的性格注定了这场包办婚姻的可悲。

陆骁七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为了一个酒吧的驻唱歌手离开了他们。

他当时死死抓着她的的行李箱，哭着喊着不要她离开。

“小骁，我已经为了这个错误的婚姻付出一个你了，这次我真的不想要自己一错再错了。小骁，你有一天就会明白的。”

他的母亲离开后，他的父亲便将他丢给了夏城的爷爷。他说他在这里，他便总是会想到他的母亲让他心烦。

爷爷是一个很和蔼的老头，早年南下经商，积累了点财富。年老了，就寻了这个清净地方安享晚年。也就是在那时他结识了罗遂空。

两家是认识多年的邻居，当时的陆骁长得又瘦又小，罗遂空却长得很壮实。

陆骁无父无母的又是新转来的，免不了被人欺负一番。

每当这个时候，罗遂空总是挡在陆骁的前面，用小小的身体护着陆骁。

这一护就是十年。

在他十岁那年的冬天，他的父亲为了救人出车祸去世了。领取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为他准备却永远都送不出的生日礼物。

那晚，他抱着礼物哭了一夜。

后来，他便一直随爷爷留在了夏城。他精心照顾着爷爷的衣食起居，学着网上有营养，饮食均匀的搭配着饭菜。那时的他总是在担心着，他怕自己一个不留意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要被夺走。

可是人啊，终究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两年前，爷爷还是去世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七岁那年抓不住母亲，十岁那年护不住父亲，十五岁那年也留不住爷爷。

他一度认为自己活着是多余的，也许本应该离开的是他，也许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也许是因为自己所以他们才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这个世界这么大，芸芸众生，法理万千。

可偏偏不能给他一个继续下去的动力，一个可以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的理由。

“叮铃铃~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抓紧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陆骁从情绪和回忆中抽出，他转过身准备回教室的时候看到了躲在一旁的罗遂空。

“骁哥！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罗遂空甩着有些蹲麻的腿，一蹦一跳的来到陆骁面前。

陆骁扶着站不稳的罗遂空“我先送你回去。”

“骁哥，我没事。我和你一起去找老师吧。”

罗遂空跟陆骁一起长大，这种情况他了熟于心。陆骁不会说话或者是他说的话根本都没人相信，所以总是免不了一顿惩罚。

“萝卜，没事。”

陆骁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碰见刘丽华正一脸气愤的跟李紫烟说着刚才的事情。

“陆骁他这种不尊师重道还具有暴力倾向的学生就应该开除！李老师，你是新来的，如果你觉得难办那我就直接去找校长。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

李紫烟轻声安抚着“刘老师，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开除他还是太严重了。”

“李老师，别怪我没提醒你，留着这种学生在班级以后要是他闯出什么大祸可是有你好受的。”

刘丽华瞥见门口的陆骁，冷哼一声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陆骁，过来。”

陆骁走了过去。

“刚才刘老师说了她的故事，现在我想来听听你的故事。”

陆骁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有一瞬的愣神。

“李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一个老教师还能骗你诬陷这样的一个学生？！”

“刘老师，即使你是老师我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就判断是非。我不仅会听你们的话，我还会询问学生们。我只想搞清楚事情的发生经过并没有别的意思，刘老师。”

李紫烟揉了揉耳朵，刚才刘丽华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生疼。

“你只要把你刚才所经历的事情都说清楚就行，不用有任何顾忌。”

“好。我上课趴桌子，她说我是一个小混混，有学生在我面前议论我的家人我就踹了他的桌子。”

“说完了？”

“说完了。”

李紫烟看向刘丽华“刘老师，他可有撒谎？”

刘丽华攥紧手中的杯子，气得直磨牙“没有。”

李紫烟点了点头，对陆骁说“好了，你回去吧。以后别再趴桌子了。”

陆骁转身离开了。

“刘老师，要是他没有撒谎的话，那么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貌似有些不太对得上啊。”

“过程怎么样有什么关系？他打扰我的课堂对我不尊重，甚至威胁学生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老师，我所学到的是老师的第一职责为教书育人。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说陆骁是一个小混混。他才高一，就算他之前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是他现在是你的学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有些过分了吗？”

刘丽华噌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的声音刺耳又具有穿透性“李紫烟！我看在你和我是同事所以敬你一分，但你别不知好歹！我在这个学校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不知道见过多少学生。就陆骁这样的，纯属就是班级里面的害群之马，我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那就别怪我闹到主任那里去了！”

“您是一中出了名的严师，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陆骁的确如你所说故意扰乱课堂秩序，威胁恐吓同学那开除他我没意见，但是事情明显不足以像您口中那样严重。我只是在做一个老师应该能做的事情，不管您要去哪里告状我都是这个意思。”李紫烟整理好课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陆骁出现在班级门口的那一瞬，原本还吵闹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人都是一个样吗？

陆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各色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格格不入又极度危险的怪物一样，很不舒服。

但是还好，他早就习惯了。

“骁哥，没事吧？”罗遂空担心的问。

“能有什么事。”陆骁道。

他经历太多类似的事情了，早就不在意结果了。

比这再苦的事情他都他都咽下去了，这种小事对他来讲不算什么。

只是……

他用余光看着一旁老老实实写题的女孩，她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一样。

在脑海里想了一番，他随手翻开一本书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随后缓缓推向林晚。

“你要是害怕就直说，我会离开。”

过了一会，书被推了回来。

“我们不是刚成为好朋友吗？为什么会害怕朋友呢。陆同学，下次写悄悄话用纸条吧。”

白纸黑字间躺着一颗糖果，和那天她给的不是一种。

陆骁将糖放在口中，刚才还苦涩的口腔霎时间被橘子的气味所填满。

糖果还真是神奇。

无论你经历了多么痛苦的事情，一点点甜味就会让你那颗破碎的心慢慢恢复。

陆骁想。

其实……

也没那么差。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