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刺客联盟总坛的客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映得房间里光影斑驳。
伍六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辗转反侧的，是旁边椅子上坐着的白。
自从他醒过来，白就一直守在这儿，给他换药，陪他说话，直到现在还没走。
伍六七瞅了瞅她，她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带着点试探，又有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媳妇，夜深了，要不……我们睡觉吧？”
白睁开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睡你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显然没打算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伍六七看着她那副清冷的样子，心里有点失望。他本来就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觉得两个人这样坐着挺别扭的，而且……他有点想靠近她。
他撇了撇嘴，转过身，背对着白，闷闷地说：“哦。”
大概是翻身的动作有点大，头上那根新系的皮筋“啪”的一声，又断了。
黑色的碎发瞬间散开，遮住了他的后颈。
就在这时，伍六七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身，原本带着点委屈和失望的眼神，此刻变得幽深而锐利，瞳孔深处仿佛有寒星闪烁。那股吊儿郎当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冷冽，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场。
是柒。
白猛地站起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瞬间泛起热意。
小鹿乱撞，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伍六七，而是那个传说中令整个玄武国都为之震颤的首席暗影刺客，柒。
他的眼神，他的气质，甚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白的呼吸微微一滞，看着他散开的黑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轻声说了一句：“一……一起睡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可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依旧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在白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柒忽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痞气的笑——那笑容里，竟有了一丝伍六七的影子。
“好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独特的韵律，和伍六七的语调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好听。
白愣在原地，看着他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尽量和他保持着距离。
油灯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膏混合的气息，还有一种属于他独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依旧滚烫，根本睡不着。
她偷偷地侧过头，看着柒的侧脸。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只有柒自己知道，他没睡。
脑海里，伍六七的记忆和他自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混乱而清晰。他记得自己是柒，也记得自己是伍六七。他记得那些冰冷的任务，也记得和白在理发店吃牛杂的温暖。
他能感受到身边少女的紧张和她加速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自己心底那份从未有过的柔软。
他伸出手，动作极轻地，将白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白的身体瞬间僵住，却没有反抗。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动。”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睡吧。”
白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听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
或许，这样也不错。
不管他是伍六七，还是柒，他就在这里，在她身边。
这一夜，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油灯燃尽，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他们似乎都睡着了，又似乎都一夜未眠。
但可以肯定的是，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将在这寂静的夜色里，继续书写新的篇章。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纱，轻柔地洒在床榻上。
白缓缓睁开眼，宿醉般的疲惫感席卷全身，紧接着，是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她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发现身上的衣物松松垮垮，位置凌乱得很不对劲，领口滑到了肩头，裙摆也皱成一团。
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撑起身子，目光扫过床单——在那素色的锦缎上，一抹刺目的嫣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清晰地映入眼帘。
白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这是……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上心头——她看着柒的侧脸心跳加速，他将她揽入怀中，他低沉的“睡吧”……再之后，便是一片混沌。
伍六七……不，是柒，他昨天晚上，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愤怒、羞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瞬间充斥了她的心房。
这时，床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伍六七（柒）正从床上坐起身，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却又在看清白的瞬间，多了几分深邃。
白看着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怒火。她猛地扬起手，带着劲风，朝着他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挥过来的手腕。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白挣扎了一下，没能甩开，抬头便对上他骤然变得通红的眼眸。那红色比上次在宴会厅时更加浓烈，像是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想做咩？”（想做什么？）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被他猩红的眼睛盯着，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却依旧强撑着怒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要了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感受着她手腕的颤抖，抓着她的力道缓缓松了松，眼神里的猩红褪去些许，只剩下一片深沉。
他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系。”（是。）
这一个字，如同惊雷，在白的脑海中炸响。
她彻底傻眼了，怔怔地看着柒，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真的……
昨晚，真的发生了。
那抹红色，身上的酸痛，凌乱的衣物……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蹭到了什么染料，可柒这句干脆利落的“系”，将她所有的侥幸都击得粉碎。
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无措。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柒，是那个让她心动的首席暗影刺客，也是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人。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委屈、羞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让她眼眶瞬间红了。
柒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又似乎有些无措。他伸出另一只手，想去碰她的脸颊，却被白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白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裹紧凌乱的衣服，转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白压抑的啜泣声，和柒沉默的呼吸。
柒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他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些失控的悸动，那些克制不住的靠近，还有她在他怀里的柔软与颤抖。
他不后悔。
只是……看着她哭了，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伸出手，又停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收回，沉默地坐在那里。
晨光渐亮，照亮了房间里的尴尬与沉默。
白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他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昨晚的一切，那抹红色，那句“系”，将他们的命运，以一种更加紧密也更加复杂的方式，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而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既让她心动，又让她无措的男人？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白闭上眼，只觉得未来一片迷茫。柒看着白颤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笨拙的安慰。他伸出手，指尖还没触及她的衣角，剧烈的疼痛毫无预兆地从太阳穴炸开！
“呃啊——！”
他猛地捂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再次疯狂涌入，与伍六七的日常画面交织碰撞，像要把他的意识撕裂。
白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就见柒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下一秒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柒！”
她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想扶，却还是慢了一步。柒重重摔在床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手还停在半空，眼眶通红，刚才的委屈和愤怒瞬间被担忧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柒的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猩红和深邃已然褪去，重新变回了伍六七惯有的清澈，甚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白，又看了看自己躺在床板上的姿势，一脸懵。
“唔……头好痛……”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视线落在白泛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上，顿时慌了，“媳妇，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老公，老公……呃，虽然打不过，但我可以帮你骂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想靠近，却被白下意识地躲开。
伍六七的动作僵在半空，更懵了：“媳妇，你咋了？是不是我睡觉不老实，踢到你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白凌乱的衣服和床单上那抹刺目的红，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却又抓不住。
“这……这是啥啊？”他指着那抹红，声音都有点发颤，“媳妇，你受伤了？”
白看着他这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心里的滋味复杂到了极点。前一秒还是那个眼神猩红、承认一切的柒，下一秒就变回这个傻愣愣、什么都不记得的伍六七。
她该怎么跟他说？
说昨晚他以柒的身份，占有了她？
说那抹红是……
白深吸一口气，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努力装作平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啊？”伍六七急了，“你是我媳妇啊！你哭了，身上还有……还有血，肯定是出事了！是不是太子又来找茬了？还是哪个暗影刺客欺负你了？”
他越说越激动，挣扎着就要下床：“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理论去！”
“坐下！”白厉声喝道，眼眶又红了，“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伍六七被她吼得一愣，乖乖坐回床上，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又急又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媳妇，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又做了什么坏事啊？我是不是又忘了？”
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别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那你怎么哭了？”伍六七不相信，伸手想去碰她的脸，“你告诉我嘛，是不是我……”
“我说了没有！”白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伍六七，你能不能别问了！”
伍六七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看着她强装坚强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他知道自己肯定忘了很重要的事，肯定是那件事让媳妇这么伤心。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白的背影，心里又懊恼又着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媳妇，对不起啊……我又忘了。但不管我忘了什么，我肯定不是故意欺负你的。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他伸手，轻轻地、试探着拍了拍白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两下出出气吧，别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白的身体僵了僵，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那笨拙的安慰，带着伍六七独有的温暖，让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点点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房间里的沉闷。
伍六七看着她的眼泪，急得抓耳挠腮，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叨：快点想起来，快点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白，背对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柒，伍六七……你们到底，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床单上的那抹红，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也刻在了他们混乱而纠缠的命运里。可就在这时，伍六七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阵剧烈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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