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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器

善心有罪论

刑场上的血迹在正午的烈日下凝固成深褐色,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踏朝基地的心脏。

法被处决后,这座庞大的生存堡垒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露出倾颓的迹象。配给站前排起混乱的长队,争吵声与哭喊声交织;

防御哨塔上人影稀疏,几个哨兵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远方,眼神空洞;

街道上,无人清理的垃圾堆积如山,散发出腐败的气味。一种无主的恐慌在空气中弥漫,如同瘟疫般悄然传播。

指挥中枢内,全息沙盘投射出基地各区域的实时数据流,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能源曲线呈断崖式下跌,几个关键生命维持系统的储备已亮起黄灯。

美的手指划过沙盘上几个关键节点,眉头微蹙,对阴影中的俄开口,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最多三个小时,核心防御矩阵将因能源枯竭而完全失效。”

俄抱臂倚在墙边,银灰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一座冰封的雕塑,对美的警告毫无反应。

瓷则刚刚合上手中的能量监测报告,纤细的指尖在硬质封面上轻轻敲击,他抬眼看向那面巨大的、已经破碎的观察窗外——那里正传来民众越来越响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骚动声,平静的凤目下暗流涌动。

就在这内忧外患、危机一触即发的时刻,指挥中心最外侧的廊道,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巨力生生撕裂的刺耳尖啸。

那扇厚达半米、通体由高强度合金铸造、上面还深刻着踏朝徽记的沉重闸门,此刻如同脆弱的锡纸般被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力量揉皱、扭曲,最终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向内坍倒、破碎!烟尘混合着金属碎屑冲天而起,模糊了视线。

尘埃稍落,一个身影轮廓在弥漫的粉尘中渐显。

英站在那里,仿佛从九幽深处踏出。浓稠如墨的黑红色死气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周身,翻滚涌动,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昔日那片清澈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已彻底化为两潭深不见底、涌动着毁灭欲望的暗红血池,找不到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王级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每一个活物心头。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指挥室内所有精密仪器屏幕瞬间熄灭,发出短路的噼啪声,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美周身流转的金芒骤然亮起,如同一个小型太阳,精准而迅速地构筑起一道凝实的防御场域,将他周身护住,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锁定英,飞速分析着对方此刻的能量层级与危险状态。

俄体表无声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却极度寒冷的冰晶,银灰色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是身体评估极端威胁时的本能反应,但他依旧稳立原地,并无主动出击的意图。

瓷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清风悄然缭绕周身,形成独特的守护领域,他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在观察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自然异象,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

英甚至没有瞥他们三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三尊无关紧要的摆设。他径直走向指挥室最中央,那个曾经象征着踏朝最高权柄的位置。那张属于法的高背指挥官座椅,由稀有金属和异能木材打造,此刻在英抬手虚按间,便被一股蛮横到极致、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碾压、扭曲、崩解。

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中,座椅化为一地丑陋不堪的金属残骸和木屑。这不是泄愤,更像是在随手清理一件碍眼的旧物,抹去前任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他缓缓转身,暗红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全场,那沙哑的声线冰冷如万载寒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指挥中心,乃至整个死寂的基地:

“踏朝指挥官,是我。”

一句话,宣告名分的归属。没有理由,无需解释,仅仅是宣告所有权,如同野兽标记领地。

旋即,他抬起手指,随意地指向严阵以待的美与气息平和的瓷,语气淡漠得像是在指派任务,又像是在丢弃垃圾:

“这些蝼蚁,归你们管。”

最后,他补上一句,将其掷向虚空,带着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弃绝:

“或任其自灭,总之随你们,我嫌恶心……”

话音落下,不待任何回应,他周身的黑红色死气剧烈翻涌,身影如同融入浓稠的阴影,瞬间淡化、消失不见。那笼罩一切的恐怖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破碎的门墙,以及死一般寂静的指挥中心。

美缓缓放下下意识抬起的手臂,整了整一丝不苟的制服袖口,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低声评价道:

“干净利落。”

对他而言,英这种直截了当夺取虚名、放任实权的做法,简直完美。名器归于这不可控的凶兽,而真正的、繁琐的管理责任和资源实权落地,正是他最擅长操控的游戏。

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堆座椅残骸和洞开的大门,平和开口:

“名实两分,各得其所。倒也省去了许多无谓的牵扯和虚伪的客套。”

于他而言,这种清晰直白的界限划分,远比法那种将真实意图隐藏在看似恶意之下的复杂做法,更易于应对和操作。

站在最深暗处的俄,则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银灰色的眸子里尽是漠然与不屑:

“虚衔。”

他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将自己完全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乐得清静。那种束缚他人、争权夺利的无聊游戏,他毫无兴趣。

没有预想中的冲突,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交谈。三位人类顶尖强者与丧尸王之间,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冰冷的共识。

英的绝对力量,成了一个他们可以绕开、甚至利用的常量。他要他的名器,一个空洞的称号;他们则取他们的实利,真正的控制权和生存资源。

几乎在英消失的下一秒,美的副官与瓷带来的核心技术人员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蜂,无声而高效地涌入一片狼藉的指挥中心。他们迅速接管尚能运转的控制终端,开始修复系统,稳定能源。

片刻后,基地的广播系统里响起了美那标志性的、冷静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完全无视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直接锚定了残酷的现实:

“全体人员注意!现有秩序由我与瓷指挥官协同维持。所有人员立即返回各自岗位或指定避难区域,等候进一步指令!违令者,严惩不贷!”

基地各处,恐慌失措的民众听到这熟悉而权威的声音,在极度的茫然和恐惧中,竟荒谬地生出一丝病态的安定感——至少,还有“秩序”可言,还有强者在“管理”,哪怕这秩序冰冷彻骨,这管理残酷无情。

而此刻,英早已踞于指挥塔最顶层的废墟之上,那里曾是他与法最后独处的地方。

他守着他的“名”,如同巨龙盘踞于虚无的宝座之上,对下方基地的纷扰混乱不闻不问。

下方,美迅速掌握了防御体系与核心资源调配权,瓷则着手梳理内部人员与维持基本民生协调,俄彻底冷眼旁观,只在某些对美的“扰攘”过于接近塔顶时,才会出手将其化为冰雕。一种建立在血腥与废墟之上的、奇异而脆弱的平衡,正在悄然滋生。

踏朝,从此进入了他的“名器”时代:至高无上的名分悬于暴君之首,而真正的权柄之实,则被寡头悄然瓜分。

幸存者们被迫在这道狭小的缝隙间挣扎求生,他们即将品尝到的,将是远比“伪善”庇护下更为赤裸、也更加残酷的生存法则。而那位名器所有者,只在云端投下漠然一瞥,便沉溺于自己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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