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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中的火星

善心有罪论

踏朝基地的夜晚,是被掐住喉咙的寂静。

能源配给像吝啬鬼施舍的面包屑,除了指挥塔顶永不熄灭的象征性蓝光,以及外围防御墙上如同巨兽冰冷眼眸的探照灯,大部分区域沉入粘稠的黑暗。

居住区的窗户大多黑着,只有零星几点微光,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呼吸。空气里永远漂浮着消毒水、劣质燃料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这是末世无法祛除的底色。

李芸裹紧那件哥哥李贺留下的、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旧外套,仿佛能从残留的、几乎无法辨识的气息里汲取一丝勇气。

她像一抹幽灵,紧贴着墙壁的阴影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档案室的老管理员患有严重的风湿,每到阴冷的夜晚,关节的刺痛会让他比平时更早锁门离开,这是李芸观察了很久才掌握的规律。

她藏在档案室最深处,一排排放满陈旧纸质档案、散发着霉味的金属架形成的狭窄缝隙里。灰尘在从高窗透进的惨淡月光下飞舞。

她屏住呼吸,听着外面传来老管理员沉重的、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伴随着因疼痛而压抑的吸气声。钥匙串哗啦作响,然后是门轴转动摩擦的“吱呀”声,最后是锁舌沉重的“咔哒”一响。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还有通风系统在墙体内部发出的、永无止境的低沉嗡鸣,像是这庞大基地垂死挣扎的脉搏。

黑暗将她完全吞噬。她不敢立刻动作,又等待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声响,才颤抖着打开腕式终端。

幽蓝的荧光亮起,只能照亮她面前一小片区域,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逼人。她再次展开那张小心翼翼藏在贴身口袋里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草图。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的铅笔线条模糊,第七研究所那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系统像一团干涸血管的脉络。

她的指尖划过一条用几乎褪色的红笔勉强勾勒出的路径——一条理论上可以绕过核心隔离区监控、直达内部维护层的废弃通道。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可能通向毁灭的绝路。

哥哥李贺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不是基地公告栏上那张冰冷的、被追授“英勇牺牲”的证件照,而是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偷偷把一小块珍贵合成糖塞进她手里,脸上那种混合着对未知任务的忧虑和一旦成功便能改变处境的野心的复杂而兴奋的神情。

“芸丫,等这次回来……”他话没说完,就被集合的哨声打断,只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和那句充满希望的残句。

酸楚和一种被欺骗的巨大愤怒拧成一股尖锐的力量,刺穿了恐惧的薄膜。

李芸将草图上的每一个拐角、每一个标记死死刻进脑子里,然后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陈年纸浆和灰尘味道的空气,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滑向档案室后方那扇通常被一个废弃资料柜挡住、连接着早已停用的旧馆的防火门。老管理员精力不济,有时会忘记锁上这扇不起眼的门。今天,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门栓只是虚虚地挂着。

她用力推开一条缝隙,侧身挤了进去。旧馆的空气更加凝滞,灰尘厚重得几乎能呛死人。废弃的档案柜东倒西歪,破损的实验仪器蒙着厚厚的污垢,堆积如山,形成一片诡异的钢铁丛林。

她凭借记忆和终端微弱的光亮,在障碍物间艰难穿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随时会破膛而出。终于,在一面看似完整、墙皮剥落的墙壁角落,她找到了那个被一个空置的、锈迹斑斑的铁柜半掩着的通风口格栅。

格栅的螺丝早已锈死。她掏出偷偷带进来的简易多功能工具,用尽全身力气,手指被粗糙的边缘划破也浑然不觉,才将格栅撬开一个仅容她这样瘦削身体勉强匍匐通过的缺口。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铁锈味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残留气的冰冷气流,立刻从黑暗的管道深处涌出,吹得她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

没有退路了。她咬紧牙关,将工具塞回口袋,调整了一下终端照明角度,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那条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管道。

管道内壁冰冷粗糙,积满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油污和锈屑。空间极其狭窄,她只能蜷缩着身体,用手肘和膝盖一点一点向前艰难挪动。

黑暗如同实质的浓墨,终端的冷光像一把脆弱的小刀,只能劈开前方不到一米的可视范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衣物摩擦金属管壁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以及心脏在耳边放大的、疯狂的跳动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紧她的喉咙。

不知爬行了多久,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经过隔音处理而显得模糊的人声。

希望如同强心剂,她加快速度,小心翼翼地靠近。通风口的百叶窗积满灰尘,她透过缝隙向下望去——心跳几乎停止!下面正是隔离区的内部!

惨白的灯光下,几个穿着臃肿白色全封闭防护服的身影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移动着,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而在最里面那张被强化玻璃半包围的隔离床上,被厚厚的束缚带牢牢固定住四肢和躯干的,正是王磊。

他比上次远远瞥见时更加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离水的鱼。

李芸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突然,王磊的身体猛地弓起,开始剧烈地挣扎。

束缚带深深勒进他枯瘦的皮肉里,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被扼住似的嗬嗬怪响,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一名医护人员快步上前,手里拿着准备好的镇静剂注射器。

“不……不是意外……是……命令!”

王磊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像一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凿进了李芸的耳膜和心脏,

“清……清除……废物……都……都得死……是他……下的令……”

医护人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动作麻利地将针头刺入王磊的颈部静脉。药液推入,剧烈的挣扎很快变为无力的抽搐,最终,王磊瘫软下去,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死寂,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李芸猛地缩回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袭来,让她几乎呕吐。

命令?清除?废物?是他?这几个破碎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让她血液冻结的恐怖图景。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蜷缩在冰冷的管道里,巨大的恐惧和猜想被证实的战栗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的理智撕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沿着来路爬回去的。如何躲过偶尔划过夜空的探照灯光柱,如何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墙壁阴影挪回自己那间狭小得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住所。

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很快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王磊那濒死般的指控和哥哥李贺临行前那张充满希望的脸,在她脑海中疯狂交替闪现。

不能倒下!她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光是听到的还不够,她需要无法辩驳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她想起了之前梳理物资记录时,那份指向指挥中心加密数据库的异常调拨日志……那份原始记录,一定就在那里!

与此同时,指挥塔顶层,书房。

厚重的隔音材料将外面的死寂完全隔绝,书房内只有恒温系统轻微的运行声。法站在巨大的全息作战地图前,地图上刚刚结束的“清理”任务区域被标记为冰冷的深蓝色,代表着“目标清除,区域肃清”。行动报告的文字简洁而高效,但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标记点上,湖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疑虑。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静立在书房阴影角落里的英身上。英刚刚结束任务归来,换下了沾染了血腥和尘土的作战服,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训练服,湿漉的头发随意搭在额前,几缕发丝遮住了他部分视线,却遮不住那双琥珀色瞳孔里尚未完全平息的血色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游离感。

“这次的任务报告我看过了。”

法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

“目标清除得很彻底。不过……我注意到,现场痕迹显示,目标的终结方式,似乎比标准程序要求的……更零碎了一些。”

他用了“零碎”这个词,精准而克制。

英抬起眼,目光穿透发丝的间隙,直直地看向法,没有躲避,也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完成狩猎后的、懒洋洋的残忍。

“他们反抗得很激烈,试图自爆能量核心。”

他回答得简短,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为了避免波及周围,处理手段需要更……直接。”

“是么?”

法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英身上散发出的、尚未完全散尽的、混合着血腥气和冰冷异能波动的压迫感,以及刚沐浴后残留的、极淡的水汽。

“我记得命令明确要求,制造意外现场,尽可能保持目标……相对完整。这有利于后续的‘故事’讲述,避免不必要的猜疑。”

英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某种约束的不屑。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带着一种无声的挑衅:

“清理垃圾,何必在意方式是否美观。最终结果一样,他们都成了真正的‘废物’,不是吗?如果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又怎么会迎来这一劫呢?”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钉在法的脸上,意有所指地补充,

“还是说,尊敬的指挥官,开始觉得我做事……不够符合您要求的‘优雅’和‘伪善’了?”

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增大,仿佛有无形的弦被瞬间绷紧。法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日益棱角分明的脸庞,试图从那片日益深邃的琥珀色海洋里,打捞出他真实的想法。

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轻易用命令和威慑掌控的“小怪物”。他的力量在疯狂增长,心智也以惊人的速度成熟,或者说……扭曲。那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獠牙日益锋利,对缰绳的耐性正在肉眼可见地减少。一丝失控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滑过法的脊背。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忽然抬起手,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轻柔,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英颈侧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已经凝结但依旧明显的血痕——那显然是近距离搏杀时,目标垂死反扑留下的印记。

“下次,”

法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指尖触碰伤痕的动作,却透着一丝诡异的亲昵和清晰的警告,

“按命令行事。我不希望看到不必要的……痕迹。”

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一种混合着被触碰的奇异战栗和被警告激起的逆反心理,在他眼中翻滚。

他猛地出手,速度极快,一把抓住了法即将收回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法微微蹙起了眉头。

“命令?”

英的声音压得极低,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烫伤法的耳廓,带着一种狎昵而危险的意味,

“你的命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

他的拇指,带着剥茧,近乎色情地反复摩挲着法手腕内侧那片细腻而脆弱的皮肤,那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还是说,指挥官大人,你开始担心……基地里那些躲在阴沟里窃窃私语的虫子的看法了?担心你完美的‘伪善’面具,会被我这点小小的‘不优雅’撕开裂缝?”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试探和挑衅。法看着近在咫尺的、充满了野性和攻击性的脸庞,心中警铃疯狂作响。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让,但也不能用纯粹的暴力彻底激怒这头随时可能失控的凶兽。平衡的艺术,在于恰到好处的施压与安抚。

“我担心的,从来不是虫子。”

法冷静地、用一种巧妙的力道旋转手腕,挣脱了英的钳制,动作流畅,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疏离感,

“我担心的是失控。绝对的权力需要绝对的掌控。记住你的身份,英。”

他的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直视着英的眼睛,

“你是我的刀,最锋利的那一把。但刀柄,必须,也只能,牢牢握在我的手里。你该服从我的命令的不是吗?你现在还靠着我养着。”

英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法皮肤冰凉的触感。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当然。”

他后退一步,重新将自己融入书房的阴影中,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近乎刻板的顺从,

“刀柄永远在您手中,指挥官。”

但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暗流和疯狂,却让法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家伙,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他必须加快计划的步伐,必须在英彻底挣脱缰绳之前,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怀疑汇聚成颠覆一切的洪流之前,完成必要的清理和布局……

几天后,档案室。

李芸的机会来了。一次小范围的网络波动和系统维护,导致指挥中心部分非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权限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漏洞。这个机会窗口可能只有几分钟。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后背的布料,指尖在终端的虚拟键盘上颤抖。

她利用哥哥李贺生前闲聊时教给她的、一些极其基础且并不稳定的数据破解技巧,像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尝试绕过防火墙,访问那份她觊觎已久的、关于近期几次“意外”任务物资调拨的深层加密日志。每一个错误的提示音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警报就会响彻整个基地。

就在她感觉防火墙即将修复,自己快要被系统发现的前一刻,一段因为维护混乱而被意外标记为“加密废弃”、却尚未被彻底清除的缓存数据流,被她拼死一搏的指令成功捕获并强行解码。

屏幕上跳出的,是几段残缺不全、时间戳模糊的通讯记录碎片。发送和接收方的标识都被刻意抹去,但内容却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李芸最后的侥幸:

【……这次指挥官亲自带队?这……太冒险了!路线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路线已经‘优化’过了……那边的‘清理’会很干净……老规矩,事后抚恤,走七成账目……”】

【“……明白了……为了基地的未来……蛀虫必须处理掉!”】

“清理”! “七成账目”! “优化”路线!这些词语,和王磊的呓语、她之前发现的种种疑点,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绝望的证据链。

那个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指挥官法,那个她曾经甚至有些崇拜的领袖,竟然真的是在系统性地、有计划地清除他认为的“废物”!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浑身脱力,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止不住地发抖。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愤怒和一种即将面对庞然大物的恐惧。

证据虽然残缺,但足够了……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尽快、秘密地联系其他有类似遭遇的受害者家属!孙乾的副手好像还有个年幼儿子,赵烈大队里也有几个人的家属似乎对亲人的死因心存疑虑……

这场对抗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敌人的战争,才刚刚吹响号角。而她,李芸,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绝望中擦亮的这粒火星,已经落在了早已铺满整个踏朝基地、名为“怀疑”和“愤怒”的干柴之上。

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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