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捏着那卷沉甸甸的灵脉地契,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玉简内里蕴藏的磅礴灵气,与这四面漏风的大殿格格不入。她看着面前哭得快厥过去的金阁主,又瞟了一眼旁边负手而立、剑气却无形中笼罩了整个小山头的北辰剑尊,脑子里的弦绷得死紧。
这《道德经》……怕不是个因果律武器吧?还是带自动索债、强制执行的那种?
“金阁主,”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惊吓过度,“您先起来,这……灵脉和矿脉,实在是……”
“林掌门若不收,就是断了我儿生路啊!”金满仓不等她说完,又嚎了起来,肥硕的身体试图再次扑抱,被北辰剑尊一道无形的剑气稍稍隔开。金满仓也不介意,转而从怀里又掏摸出一枚储物戒指,硬往林月手里塞,“这是灵脉未来三年的预期产出,先折成上品灵石给您!保管费!这是保管费!”
林月看着那枚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感觉手有点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那本破书强行讨来的债,烫手得很。
她目光转向北辰剑尊,这位大佬的理由更离谱——欠了三百年的香火情?他们玄天宗开派祖师爷的名号,她这新任掌门还是刚从那本《道德经》的扉页上看到的,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上哪儿欠的?
“剑尊前辈,”她斟酌着用词,“香火情一事,晚辈实在……”
“因果在此,不容抵赖。”北辰剑尊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剑意,“我之道心,感应无误。此后三百年,北辰在此。”
得,跟这二位是讲不通道理了。债主们上赶着还债,还一副“你不收我就死给你看/道心就崩给你看”的架势。
林月沉默片刻,终于咬了咬牙。穷怕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先接过金满仓手里的储物戒指和地契玉简,触手温润,灵气逼人。“既然如此,金阁主爱子之心,晚辈感佩,便暂且……代为保管。”
话音刚落,金满仓脸上瞬间雨过天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声道:“保管好!好好保管!我儿有救了!多谢林掌门!多谢!”他一边作揖,一边忙不迭地带着手下登上飞辇,化作流光遁走,生怕林月反悔。
送走了一尊财神,林月又看向北辰剑尊。“剑尊前辈,护持山门之事……”
“我自会料理。”北辰剑尊言简意赅,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山门处那棵歪脖子老松的树梢上,抱剑闭目,如同亘古存在的石像,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凛然剑意,宣告着玄天宗从此多了一尊无人敢惹的门神。
直到这时,一直躲在殿内瑟瑟发抖的阿土和阿石才敢探出头来。
“掌、掌门……刚才那是……”阿土结结巴巴,看着林月手里的戒指和玉简,眼睛瞪得溜圆。
阿石则是一脸敬畏地望着山门方向:“那位前辈……好、好强的剑气!”
林月将戒指和玉简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她走回大殿,再次拿起那本《道德经》,心情复杂难言。
“去,把二师弟扶过来。”她吩咐阿石,又对阿土说,“把这地契和戒指收好……不,我亲自收着。”她想了想,还是将两样东西贴身放好。财帛动人心,现在宗门依旧弱不禁风,全靠北辰剑尊在外面镇着。
她翻开《道德经》,再次找到那行批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因果相续,欠债必偿。”
指尖轻轻拂过字迹,这一次,没有那玄异的虚空景象,但她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势”,似乎正以这本经书为中心,悄然蔓延。
接下来的几天,玄天宗依旧破败,但气氛截然不同。
山门外,偶尔有好奇或探查的神念扫过,在触及那松梢上孤绝的剑意时,都如触电般缩回。多宝阁派人送来了一批基础物资,从灵米到丹药,从符纸到炼器材料,数量不多,但品质极佳,足够他们师徒四人用上一年半载,显然是金阁主细心交代过的。
受伤的二徒弟腿伤在丹药作用下很快好转,看着宗门突然“阔绰”起来,三个徒弟走路都带风,修炼起来也格外卖力。
林月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反复研读那本《道德经》,试图找出更多“批注”或者触发那因果之力的方法,却一无所获。那十六个字,像是唯一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她无法完全控制的大门。
这力量,好用,但太邪门,也太招摇。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来了。
这一日,山门外传来喧哗之声。
“玄天宗的!给老子滚出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月带着阿石和阿土走出大殿,只见山门外来了七八个穿着统一褐色短打的修士,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都是练气后期或筑基初期。
是附近黑风寨的人。这帮人以打劫过往低阶修士和勒索周边小门派为生,玄天宗以前太穷,他们懒得来,如今看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说你们这破落户发了横财?识相的,把多宝阁送来的东西,还有那灵脉地契,都给爷爷们交出来!不然,哼,踏平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壮汉狞笑着,目光贪婪地扫过林月和她身后的徒弟。
阿石和阿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粗糙的木棍——他们连把像样的法器都没有。
林月心一沉。北辰剑尊此刻不知在何处悟剑,并未现身。难道要靠他们这几个老弱病残?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道德经》。
怎么办?再念那十六个字?可黑风寨这群人,跟他们有什么因果债务?
眼看那壮汉不耐烦,一步踏前,筑基期的威压释放开来,让阿石阿土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林月福至心灵,她猛地翻开经书,不是看那批注,而是朗声诵读起开篇的句子,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奇异韵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她读得并不快,字句清晰。起初,那壮汉还嗤笑一声:“念什么破经?给爷超度吗?”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住了。
随着林月的诵读,周围似乎并没有什么灵气波动,也没有法术光华。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笼罩了黑风寨众人。
那壮汉忽然觉得丹田一阵滞涩,运转自如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变得凝滞起来。他身后一个手下,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哎呦”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另一个手下腰间的储物袋绳子莫名断裂,里面几块偷藏的下品灵石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意外,但接二连三地发生,让这群本就心术不正的匪修心里开始发毛。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林月继续诵读,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壮汉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心虚?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亏心事,欺压弱小,杀人夺宝……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妈的,邪门!”壮汉骂了一句,色厉内荏地指着林月,“妖女!你使得什么妖法!”
林月不理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念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撤!先撤!”壮汉越想越不对劲,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道心都有些晃动,他不敢再待,招呼手下,灰头土脸地转身就跑,连掉在地上的灵石都顾不上了。
看着那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林月停下了诵读,缓缓合上经书。
阿石和阿土目瞪口呆。
“掌、掌门……您这是什么神通?言出法随?”阿土结结巴巴地问。
林月看着手中的经书,摇了摇头,心中明悟更深了一层。
这经文的威力,或许不止是“讨债”。
它似乎在……拨动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对欠债者,强制偿还;对为恶者,降下阻碍与心障?
她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北辰剑尊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松梢上,依旧闭目,仿佛从未离开过。
但林月感觉到,他刚才,似乎“看”了这边一眼。
宗门大比在即,怀璧其罪。这突如其来的“暴富”和诡异的力量,究竟是福是祸?
她握紧了经书,知道真正的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这修真界的穷根,怕是没那么容易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