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垂眸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他并指如风,迅疾封住周身大穴,鲜血顿时凝滞,只余暗红痕迹蜿蜒在素白衣袖间,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抬眼看向昏倒在地的墨燃,青年唇角那抹讥讽笑意尚未褪去,像是刻在脸上的面具。
楚晚宁沉默片刻,终是俯身将人扶起,步履虽有些不稳,却依旧挺直脊背,扶着昏迷的弟子一步步走向最近的客栈。
晨光熹微,记忆混沌,墨燃是在次日晌午醒转的。
阳光透过窗棂刺入眼帘,他抬手遮了遮,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
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归碎裂的脆响,幻境崩塌的轰鸣,还有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
是踏仙君。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沉,某种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终于在窗边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药香弥漫,隐忍无声,楚晚宁正独自处理伤口。
他褪去半边衣衫,露出精瘦的肩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亘在左肩,皮肉外翻,血迹斑斑。
他面不改色地拿起药瓶,将淡黄色的药粉径直倒在伤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只有偶尔从喉间溢出的、极轻的闷哼,泄露了此刻正在承受的痛楚。
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最终滴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墨燃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他掀被下榻,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楚晚宁身边,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师尊……你没事吧?”
楚晚宁动作微顿,却没有回头。他继续用纱布缠绕伤口,指尖因疼痛而有些发白,语气却依旧平静无波:
“无碍。”
墨燃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愈发清晰——是自己失控的灵力如利刃般袭向眼前之人,是楚晚宁在最后一刻仍收住力道生怕伤他分毫……
愧疚如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往昔如影,暗涌浮动。
“弟子……”墨燃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昨夜是否又让师尊费心了?”
楚晚宁系好纱布,缓缓拉上衣襟。
他转身看向墨燃,目光如古井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无妨。”
墨燃猛地抬头,对上楚晚宁洞悉一切的眼神,所有辩解都卡在喉间。
他想起那些日益频繁的梦境,想起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想起自己逐渐模糊的界限……
原来师尊早已察觉。
这个认知让他既惶恐又莫名心安。
楚晚宁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盛的日光,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寂:
“墨燃,若有一日……”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但墨燃明白那句未尽的言语——若有一日,我彻底沦为踏仙君,师尊当如何?
是清理门户,还是……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深想。
微光渐明,前路未卜,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错在地面上,仿佛某种无形的羁绊。
墨燃看着楚晚宁肩头隐隐渗出的血迹,终于轻声开口:
“弟子定当谨记师尊教诲,勤加修心…”
楚晚宁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记住你说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
墨燃知道,这不仅是承诺,更是他与内心魔障的战争。
而楚晚宁,永远会是那个在他坠入深渊时,不惜一切伸手拉住他的人。
哪怕代价是遍体鳞伤。
晨光愈盛,照亮房间里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前路未卜的迷雾。
而在这一片光明与阴影的交界处,师徒二人各自沉默着,一个藏着未尽之语,一个怀着难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