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念（中）

一阵风轻轻拂过，带着寒凉的气息蔓延在仙云梯内。千玉的衣裳单薄，受了这风，掩面轻轻咳了几声。或许因得仙云梯曾有很多人葬在这里，声音传来时，格外空灵，幽深而又不见底。

初次幻境破后，千玉所在的梯阶更高了一层。周围也不仅仅是黑暗，而是一帧帧若隐若现的记忆画面，环绕在周围。更多的，是脑海中轻柔，勾人心魄的声音：

“仙尊大人，不等等我吗？”

千玉紧攥着衣袖，骨节凸起。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继续往前。他知道，仙云梯现在对他的干扰，全部基于对他记忆的读取，突破的幻境越多，所出现的人和事便越能迷惑心智，让你永远被留在这里。当然，下场，就是你的生命被他吞噬，灵力也彻底为他所用。

他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梯阶上似有无形的威压，初始还好，可到后，没人真正体会过。仙者再强也是人，除非是体修，有一定的抗压能力。否则，破了幻境没有及时登上下一层阶梯，要么精神涣散，要么，被困在幻境。

刚登上新的阶梯，下面的阶梯便仿若无物般，凭空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重幻境—上元灯会。

上元，是个人间极好的日子。家家户户在那天，会带着自己最重要之人，去放一盏灯。灯火散了满天，将人间烟火气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千玉的生辰，同样在那天，人间最充满朝气、活力的那一刻。

千玉的性格冷，不怎么爱去热闹之地。所以以前这个时候，都是在他那空荡荡的寝殿，吃些梅饼，小酌几杯，便算是过完了。

他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不过就是生辰完后，年龄又大了一岁，没什么可庆祝和纪念的。可自从身旁多了一个人—九遗后，这一天的境遇，每每都是不同的。

九遗自小在凡间待过很久，独自一人看过很多美好的事，所以，他希望美好的人和事，都在那一刻被铭记。加上他自己又喜欢热闹。至此每次千玉生辰的前几天，他都会专门来一次千玉的寝殿，一边喘着气，一边跟在千玉身后：

“仙尊…仙尊大人，今年的生辰，不如去凡间看看，好不好嘛”

千玉寝殿有专属于自己的藏书阁，此刻正在不同书架上找着。或许是被吵得有些无奈了，停住脚步，凤眸中带着些笑意：

“九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千玉叹了口气。他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对他用再怎么冷淡的态度回应，他下次还会不厌其烦的来。

九遗眼中亮晶晶的，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衫，很修身形，整个人气质都有所不同。似是温婉如玉，翩翩公子。

换作以往，九遗不怎么爱蓝色。蓝色有些过于沉静，所以每每想到蓝色，总能下意识想到千玉。他整个人跟水一般，平静无波，又没办法彻底看清他在想什么。从而，一些人对他的评价是：死气沉沉。

想到这个，九遗脸上的表情更生动了，轻轻笑了。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千玉捕捉到，微微抬首，看到他这身装扮，愣了一下，还有些没回过神。

九遗看着千玉这般表情，内心是很满意他这个反应的。

“不好看吗？”他笑眯眯wink了一下，令千玉握书的指尖力道都被惊的放松了些。周围好似突然热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某位仙尊大人想都没想，又把刚找出来的书放了回去。随后故作自然转移话题：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九遗很稀得看自家仙尊大人慌不择路还要装作无事的样子。“挺可爱的”。九遗往前走了一些路，站在他身旁。

“和仙尊大人去凡间放一盏灯。”

九遗本以为千玉起码要思虑一番，才会答应。不料那两字“可以”击的他有些恍惚。

“啊？”千玉看着他，面若冠玉的脸上含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不是你说的吗，我陪你放”。随后，神情又恢复一贯冷淡的模样，只是眉眼间还萦绕着几分温柔。

九遗此刻像被火给从里到外灼了好几下，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的焦急和心虚。急是自家仙尊大人不问问自己放那盏灯的意思，心虚则另有说法了。他垂着眸，眼角余光捕捉到垂落的青丝如瀑和一些雪白…。

他心跳漏了一拍，自家仙尊大人生的好看是不错，但是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生的模样，让他有一种好像是要拐某个单纯懵懂的人去做坏事一样。

“怎么不说话？，嗯？”。千玉走到桌前，瓷玉盘中放着几块梅饼，上面印着朱砂般的花瓣印记。

九遗连忙抬眸，却进了某人琥珀色，琉璃般的眸子中。九遗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现在都是不自然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心里想着，小跑上前，就着仙尊大人握着梅饼的手，轻轻咬了下去。

寝殿内，燃着淡淡的紫檀香。

“仙尊大人若是不知晓放灯的含义，那便最好，一辈子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