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小了。而千玉,转身进了红枫居。
红枫居中,暖气袭人,带着几分凛冬梅的香气。正厅,廖廖的放了两把椅子,桌上正煮着茶,烧的正沸。千玉没有在这些事上过多停留,脚步放快,进了内室。
内室,既是书房,也是寝居。房间里的东西放的齐整,临着窗,便是红木书桌。在窗外,能看到快要盛放的凛冬梅。这是冬日之景。若是夏至,能看见俏翠挺立在那里,青青一片,很是养眼。
桌上,还平铺着砚纸,毛笔搁置着,一些墨都还未干。几盏卷轴被打开,上面用小篆写着四个字:
“残魂寻魄…”。
……
千玉走到近前,淡淡坐了下来,几束光透过窗洒到卷轴上,映出了下面几行字:
“上古仙者,曾予以法术一半为代价,找回仙权执掌人之灵魄。用时三年,死伤无数。切忌滥用!滥用…”
千玉指尖停留到后面几个字上,垂着眸,眸光忽明忽灭。随后,看向一旁,卷轴上标注的详细用法。
一,耗半生修为,以灵术为基。
二,献施术者一缕残魂,及寻魄人的信物指引。
后面的,不知是不是岁月太长,被腐蚀的看不清字,亦或者,是前人不希望后辈们用此秘术。
上仙境有个规矩,秘术再上佳,但也伴随着巨大的反噬。年轻一辈的仙人,惜命,自是连翻都不敢翻这卷轴一下,更别说认真读完了。
千玉抿着唇,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从初入仙门开始,就被人教导:
“修仙法,要循序渐进,万不可寻捷径啊!”
但一切的背后,只是为了圆一个巨大的谎言而已。
“几千年前才用过这一次吗…”千玉声音压低,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他动作轻柔将腰间的翎羽解了下来,翎羽通体是白色,尾尖带着浅浅的蓝,被一条细线系着。
“仙尊,戴了我的翎羽,可就是我的人了”。他将翎羽放在桌上,这东西,轻的几乎没有重量,让人拿着,都有种不真实感。
千玉拿起一旁搁置许久的笔,在纸上,只落笔了两字:
“重翎”。
重翎,只是他印象中那个人的封号,并不是真名。重翎曾经问他:
“仙尊就不想知道我的真名吗?”。那时,重翎笑着,问千玉的意见。
“嗯”。淡淡一个字,虽然没有那么多絮絮叨叨的话显得长情,但起码,是有些兴趣的。
“九遗。我的真名,叫九遗”。那时,千玉在他的寝殿中,两人相对而坐,千玉的神色,怔住了。
他看了看面前几乎要比骄阳还要光芒万丈的人,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就觉得,嗓子酸涩的厉害。
“仙尊没有想到吗?”他依旧是笑着问他。
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千玉哑着声音: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想要知道,这个无数人面前都温和活泼的重翎上仙,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算不得美满的名字。
“仙尊是不是觉得,遗这个字,寓意不好?”他的语调也逐渐沉了下去,声音逐渐就变得很轻了,和他赠予千玉的翎羽一样,轻的仿若无物。
“拜入仙门前,我没有家人”。重翎努力使自己心中毫无波澜的说完这句话,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亲手在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把伤疤露给他看。也就是说,相当于亲手把命交给了他。
千玉很罕见的不知道怎么回他。以前,就算再怎么言简意赅,他也会有话跟他说。但是现在,没有那么轻而易举了。没有一个修仙者会傻到把自己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展露给他人看,千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还有我。”千玉回应了他,回应了一只小兽垂死却希望人怜悯的贪恋。
重翎看向他,眼尾有些红。许久,才颤着声音回答了一句:
“仙尊可不许反悔…”
千玉也淡淡一笑,没有戳穿他此刻的脆弱:
“嗯,不反悔。”
……
纸上的字,诉说着当下的人的思绪。他在想,想一个人,都快在骨骼中生出新的血肉。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却有人界人一生的感觉。浮生若梦,黄梁几何。
字已经干透在了纸上,但是,千玉却愈发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起身,将卷轴放在书架的隐秘之处,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正厅的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从炉子上拿了下来。就定定待在桌上,旁边放着杯子,流露出浓厚的茶香。
千玉看了一眼院外,孩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居中。一切如旧,似乎毫无变化。
他品了一口茶,嗯,口感不错。
或许,自己该回上仙境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