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纪事

领证那天是个寻常的周三。

傅泽晏亲自开车，花清夏坐在副驾驶，手里攥着户口本。等红灯时，他忽然伸手过来，握住她微凉的手指。

“后悔还来得及。”

花清夏转头看他。晨光透过车窗，在他侧脸镀上浅金。

“你呢？”她反问。

傅泽晏笑了。绿灯亮起，他重新握住方向盘：“我准备了十年，你说呢。”

民政局里人不多。签字，盖章，拍照。摄影师说“靠近一点”，傅泽晏便自然地揽住她的肩。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花清夏忽然想起那个轰动全城的订婚宴，想起他说“偷偷喜欢你十年了”。

红本到手，两人并肩走出大厅。春日阳光正好，白玉兰开得满树。

“傅太太。”他在台阶前停住。

“嗯？”

“新婚快乐。”他低头吻她，很轻，却郑重。

没有盛大的婚礼，这是花清夏的意思。傅泽晏尊重她，只安排了简单的家宴。傅宅今晚只请了至亲：双方父母，林静深，还有花清夏的弟弟。

晚餐气氛温馨。傅母拉着花清夏的手，将一只翡翠镯子推到她腕上：“这是我婆婆传给我的，现在传给你。”

镯子温润，带着岁月的包浆。花清夏看向傅泽晏，他微微点头。

“谢谢妈。”

那声“妈”叫得自然，傅母眼眶微红。傅父举杯：“阿晏，好好待清夏。”

“我会。”傅泽晏与他碰杯，目光却落在花清夏身上。

宴散已是夜深。送走客人，宅子里安静下来。花清夏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庭院里亮起的夜灯。

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她。

“累吗？”傅泽晏的下巴轻抵她发顶。

她摇头，靠进他怀里。真奇怪，明明认识这么久，新婚夜竟有些紧张。

“带你去看个东西。”他牵起她的手。

不是回卧室，而是走向书房。推开厚重的木门，傅泽晏打开灯——不是主灯，而是墙边一列感应灯带，渐次亮起。

花清夏怔在原地。

整整一面墙，做成了嵌入式的展示柜。但里面放的不是书籍或古董，而是……

她的旧物。

大一那本写满笔记的《西方文学史》，边角已经磨损。研二冬天她丢在图书馆的羊毛围巾，洗得干干净净。还有她淘来的绝版诗集，用过的咖啡杯，甚至是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她记得那场电影，独自去看的《爱在黎明破晓前》。

“这些……”她声音发哽。

“一点一点收集的。”傅泽晏站在她身后，“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收藏关于你的一切。”

花清夏走近展柜。每一件物品下方都有小小的标签，手写体，记录着日期和简短备注。

「2013.4.12 她在图书馆睡着，睫毛很长。」

「2015.8.7 丢在咖啡馆的伞，下雨了，怕她淋着。」

「2017.11.3 终于敢和她说话，她叫我“傅学长”。」

最后一件陈列品，是那个深蓝色丝绒戒指盒。标签日期是三个月前，备注只有两个字：「终章」。

花清夏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傅泽晏慌了，伸手擦她脸颊：“不喜欢？我马上撤掉……”

“不是。”她抓住他的手，泪眼模糊地看他，“傅泽晏，你这十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沉默片刻，将她搂进怀里。

“就这么过的。”声音低沉，“看着你，等着你，计划着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爱你。”

“为什么不早点……”

“因为要等最好的时机。”他低头吻她湿漉漉的眼睫，“等你足够成熟，等我能给你最好的，等那些配不上你的人自动退场。”

他说得冷静，近乎残酷的算计。可花清夏听出了背后的小心翼翼——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在爱她这件事上，谨慎得像在走钢丝。

“现在呢？”她问，“等到最好的时机了吗？”

傅泽晏捧起她的脸，目光深得像要把她吸进去。

“等到了。”他说，“傅太太，余生都是最好的时机。”

他吻下来，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试探，而是带着十年积压的、终于可以全然释放的渴望。花清夏回应他，手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

书房到卧室的距离，衣物散落一地。真正的新婚夜，没有羞涩的试探，只有两个彼此渴望了太久的人，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拥有对方。

凌晨时分，花清夏在傅泽晏怀里醒来。月光透过纱帘，照见他熟睡的侧脸。她轻轻抬手，指尖虚虚描摹他的轮廓。

这个男人，爱了她十年，沉默地，固执地，处心积虑地。

而她何其幸运。

“看够了？”傅泽晏忽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你没睡？”

“舍不得睡。”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她，“怕一睁眼，发现是梦。”

花清夏搂住他的脖子：“不是梦，傅先生。”

“再叫一次。”

“傅先生。”

“不是这个。”他抵着她额头，“叫我的名字。”

“傅泽晏。”

“连名带姓？”他挑眉。

“阿晏。”她从善如流。

他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温柔得不像话。十年了，他终于等到她这样唤他。

清晨六点，傅泽晏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他。花清夏还在睡，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呼吸轻浅。他看了她很久，才轻轻起身。

厨房里，他系上围裙——纯黑色，衬得他手指修长。煎蛋，烤吐司，热牛奶。都是最简单的早餐，但他做得很认真。

花清夏下楼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穿着家居服的男人站在料理台前，晨光给他镀上毛茸茸的金边。她靠在门框上，看了好一会儿。

“醒了？”傅泽晏回头，“正好，吃饭。”

两人在餐厅坐下。吐司烤得恰到好处，煎蛋是她喜欢的溏心。花清夏咬了一口，忽然笑了。

“笑什么？”

“想起第一次在你家吃饭。”她说，“你让厨师做了满桌菜，紧张得一直在喝水。”

傅泽晏也笑了：“那时候怕你觉得我无趣。”

“你现在也无趣。”花清夏眨眨眼，“但是是我的无趣。”

他伸手过来，拇指擦掉她嘴角的面包屑：“傅太太，新婚第一天就嫌弃丈夫？”

“不敢。”她凑过去亲他一下，“只是陈述事实。”

早餐后，傅泽晏要去公司。出门前，他站在玄关穿外套，花清夏自然地帮他整理领带。

“今天几点回来？”她问。

“五点前。”他握住她的手，“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又是什么惊喜？”

“去了就知道。”他吻她额头，“在家等我。”

门关上，宅子里安静下来。花清夏慢慢走回客厅，站在那面展示墙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些旧物上，每一件都闪着温柔的光。

她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配文很简单：「十年，终于。」

发送。

傅泽晏的车刚驶出大门，手机就震动了。等红灯时他点开，看见那条动态，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回复：「不止十年，还有余生。」

很快，共同好友的评论涌进来。林静深说：“总算修成正果了。”花清夏的弟弟发了一连串放鞭炮的表情。公司高管们小心翼翼地点赞，没人敢多评论。

傅泽晏收起手机，看向车窗外流动的城市。十年了，这座城市见证了他的等待，现在终于也见证了他的圆满。

下午五点，他准时到家。花清夏在书房看书，穿着他的旧衬衫，光脚蜷在沙发里。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

“回来了？”

“嗯。”傅泽晏走过去，俯身吻她，“换衣服，我们出门。”

“到底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车子驶向城西。最后停在一处老式居民区前，街道狭窄，梧桐树高大茂密。

花清夏怔住——这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十年前拆迁，早就物是人非。

傅泽晏牵着她往前走，停在一栋翻新的小楼前。门牌上写着：夏至巷27号。

“这是……”

“我买下了这块地。”傅泽晏拿出钥匙，打开院门，“按当年的样子重建的。”

小院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是石桌石凳。花清夏记得，小时候她常在这里写作业。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竟和她记忆里相差无几——旧式沙发，木质书架，窗台上甚至摆着一盆她当年养过的茉莉。

“你怎么……”她声音哽咽。

“问了你妈妈，还有老邻居。”傅泽晏从背后抱住她，“一点点问，一点点还原。”

他带她上楼，推开她当年卧室的门。墙上贴着泛黄的世界地图，书桌上放着铁皮铅笔盒，床单是幼稚的卡通图案。

花清夏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一沓旧照片，她小时候的；几本日记本，字迹稚嫩；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玻璃弹珠、彩色皮筋、几枚褪色的贴纸。

“这些……”

“从旧物市场淘的。”傅泽晏说，“不是你的原物，但我想，你大概有过类似的东西。”

花清夏转过身，眼泪终于掉下来。

“为什么……”她哽咽，“为什么要做这些？”

傅泽晏擦去她的泪，目光温柔而认真。

“因为想参与你的过去。”他说，“既然没能早点遇见你，至少让我把那些年，补给你。”

黄昏的光线透过格子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们在她童年卧室的旧床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时光。

结束后，傅泽晏搂着她，手指缠绕她的长发。

“清夏。”

“嗯？”

“明天去度蜜月。”他说，“地点你定。”

“你呢？公司怎么办？”

“有副总在。”他吻她肩膀，“新婚燕尔，老板也该放假。”

花清夏笑了，转身面对他：“那我想去挪威看极光。”

“好。”

“还要去托斯卡纳喝酒。”

“好。”

“还要……”

“都好。”傅泽晏将她搂紧，“傅太太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窗外，暮色四合，老居民区亮起万家灯火。这间还原的旧屋里，新婚夫妇相拥而眠。

十年等待，换来余生相守。

傅泽晏想，这是他做过最划算的交易。

而花清夏在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何其有幸，被这样一个人，爱了整整十年。

夜渐深，星辰亮起。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