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在公寓里焦躁地踱了三天步。
这三天里，他不敢再去大英博物馆，只能隔着窗帘缝隙望着伦敦灰蒙蒙的天，指尖能清晰感知到三位画灵的气息——她们大多时候很安静，只是偶尔会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传来一丝淡淡的不安。谢俞按照《灵枢记》里的法子，每日清晨对着东方凝神静气，将故乡的风、云、雨通过意念传递给她们，可每当想到大英博物馆可能已经发现壁画异常，想到归乡之路依旧渺茫，他的心就沉得像块铁。
手机震动的瞬间，谢俞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的。
“瑾轩，下楼。”元宴的声音带着风的质感，背景里隐约有铃铛作响，“我到你楼下了。”
谢俞抓起外套就往楼下冲，电梯里对着镜面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推开门时，一眼就看到了路边停着的黑色越野车。车窗降下，元宴穿着熟悉的棉麻衬衫，嘴角噙着笑意，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姑娘——一身暗红色短款刺绣外套，裙摆是层层叠叠的青黑色百褶，袖口绣着繁复的傩面具纹样，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眉眼间带着股野性又灵动的美。
“这位是颜晚。”元宴介绍道，“傩舞传人，我的老朋友，这次特意跟我来帮忙。”
颜晚探过头，冲谢俞笑了笑，声音清脆如铃：“听说你把三位菩萨灵体带出来了？厉害啊谢同学。”
谢俞愣了愣，刚要说话，就感觉到体内的画灵传来一丝波动——不是不安，而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三位姐姐也认识我？”颜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挑眉看向谢俞，“我祖上是守窟人，跟敦煌、山西那边的古寺灵体都有渊源，傩舞本就是沟通天地灵韵的法子。”
元宴熄了火，推开车门：“先上楼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进了公寓，谢俞刚关上门，颜晚就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桃木牌，上面刻着傩舞图腾，放在桌上。桃木牌刚一落地，就泛起淡淡的红光，三位画灵的气息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颜家的孩子。”居中的菩萨声音响起，带着温和的笑意，“当年你祖辈在净慈寺跳傩舞驱邪，我们还见过。”
颜晚眼睛一亮，指尖轻轻拂过桃木牌：“我就说有熟悉感！三位姐姐放心，这次我跟元宴来，就是帮你们破局的。”
元宴坐在沙发上，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大英博物馆的内部结构图，还有几行标注清晰的文字：“我已经查到，壁画异常的事已经被博物馆发现了，他们怀疑是人为破坏，正在调监控，不过西侧展厅的监控三天前刚好出了故障——算是天助我们。”
“但他们已经加强了安保，还联系了文物修复专家，估计过两天就会发现壁画灵体已失的真相。”颜晚补充道，从布包里拿出一叠黄符纸和一支朱砂笔，“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三位姐姐的灵体引渡出境。”
谢俞皱起眉：“怎么引渡？机场和海关检查那么严，而且灵体依附在我身上，会不会被什么仪器检测到？”
“放心，有傩舞和《灵枢记》联手，没问题。”元宴点开一个文件，里面是一套详细的计划，“我已经订好了三天后的机票，直飞上海。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用傩舞阵法加固三位姐姐的灵体，避免她们在途中溃散；二是制造一个假象，让博物馆以为壁画灵体只是暂时隐匿，拖延时间。”
颜晚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将桃木牌放在地上，又在四周贴上黄符纸，朱砂笔在符纸上快速勾勒，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动作，桃木牌的红光越来越盛，谢俞感觉到体内的画灵气息开始翻腾，像是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
“谢同学，你过来。”颜晚冲他招手，“你是灵体的宿主，需要你配合我完成阵法。”
谢俞走到阵法中央，按照颜晚的指示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颜晚的舞步越来越快，裙摆飞扬，袖口的傩面具纹样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淡淡的金光。元宴则在一旁轻声念诵《灵枢记》里的经文，声音沉稳而悠长。
体内的三位画灵渐渐平静下来，她们的气息与颜晚的舞步、元宴的经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场。谢俞能清晰地感觉到，画灵的灵体变得越来越凝实，不再像之前那样脆弱。
“好了。”颜晚停下舞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阵法已经布好，接下来就是制造假象。”
元宴合上电脑：“假象需要用到谢俞你之前刻的《大悲咒》CD，还有颜晚的傩舞符。今晚我们潜回大英博物馆，将符纸贴在壁画背面，再用特制的播放器播放经文，这样博物馆的人会感觉到灵韵尚存，不会立刻追查。”
谢俞心头一紧：“潜进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危险肯定有，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元宴拍了拍他的肩膀，“颜晚的傩舞有隐匿气息的功效，我也有办法避开安保系统，放心。”
颜晚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桃木牌：“而且，我还能跟博物馆里其他的中国文物灵体打个招呼，让它们帮忙打掩护——那些老伙计们，也盼着有人能打破这牢笼呢。”
当晚深夜，三人趁着夜色，悄悄靠近大英博物馆。颜晚将一张傩舞符贴在谢俞身上，瞬间，谢俞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元宴则用一根细长的金属丝，轻易打开了西侧展厅的侧门，动作娴熟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展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谢俞跟着元宴和颜晚，轻手轻脚地走到三菩萨壁画前。颜晚从布包里拿出符纸，踮起脚尖贴在壁画背面，又将一个小巧的特制播放器藏在壁画下方的柜子里，按下播放键——《大悲咒》的旋律极其微弱，却带着一股穿透力，缓缓扩散开来。
“搞定。”颜晚低声说，转身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展柜里，那里放着一尊宋代瓷瓶，“你看，那家伙也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谢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瓷瓶上泛起一丝淡淡的微光，像是在回应。他心里一阵酸涩，这些被困在异国他乡的文物，每一件都藏着对故乡的思念。
就在这时，展厅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保安的交谈声。
“快走！”元宴低喝一声，拉着谢俞和颜晚就往侧门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们快要冲出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保安的惊呼：“怎么回事？这些展品怎么都在发光？”
谢俞回头一看，只见展厅里的中国文物都泛起了淡淡的光芒，从瓷瓶到玉器，从书画到青铜器，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保安的视线。
“是其他文物灵体在帮我们！”颜晚惊喜地说，拉着他们冲出了侧门。
三人一路狂奔，直到回到公寓，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下安全了。”谢俞瘫坐在沙发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元宴喝了口水：“这只是暂时的，博物馆的人肯定会起疑心，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伦敦。”
颜晚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一套红色的傩舞服饰：“明天我再用傩舞为三位姐姐做一次加持，确保她们在飞机上不会出问题。谢同学，你也要做好准备，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
谢俞看向自己的双手，能感觉到三位画灵的气息越来越稳定，甚至传来一丝感激。他用力点点头：“我准备好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
接下来的一天，颜晚在公寓里为画灵做加持，元宴则在处理机票和出境的各种手续，谢俞则一直守在旁边，默默传递着自己的心意。三位画灵偶尔会开口说话，跟颜晚聊起当年的往事，聊起净慈寺的香火，聊起敦煌的黄沙，聊起故乡的一切。
离别的那天，伦敦下起了小雨。三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打车前往机场。一路上，谢俞紧紧握着口袋里的桃木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机场的安检口前，队伍排得很长。谢俞看着前面的安检仪，手心冒出了冷汗。元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颜晚的符纸能屏蔽灵体的气息，不会被检测到。”
轮到谢俞时，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安检仪。仪器发出“嘀”的一声，没有任何异常。安检人员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通过。
谢俞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候机厅。颜晚和元宴也随后走了过来，三人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释然。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谢俞靠窗坐着，看着伦敦的城市轮廓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云层中。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三位画灵变得异常活跃，她们的气息顺着飞机的航线，朝着东方延伸，仿佛已经看到了故乡的土地。
“快到了。”居中的菩萨声音带着浓浓的期盼。
“是啊，快到了。”谢俞轻声说，眼眶一热，“我们快要回家了。”
元宴递过来一瓶水：“别太激动，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上海。到了之后，我们还要去一趟杭州，净慈寺的高僧已经在等着了，他们会为三位姐姐安排一个合适的归宿。”
颜晚笑了笑：“等事情结束，我还要去敦煌看看呢，听说那里的壁画比大英博物馆的好看多了。”
谢俞点点头，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回家的路已经近在眼前，那些跨越千年的等待，那些万里阻隔的思念，都将在踏上故乡土地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朝着东方飞去。阳光透过舷窗，洒在谢俞的脸上，温暖而明亮。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净慈寺的香火，看到了敦煌的黄沙，看到了故乡的山山水水。
三位画灵的气息在他体内轻轻流淌，与他的心跳同步，与飞机的引擎声共鸣，像是一首归乡的歌谣，在万米高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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