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散场的人潮如同退潮的海水，裹挟着喧闹与热意，渐渐从大礼堂向校园各处散去。五彩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路灯在秋夜里散发着昏黄而安静的光晕。
许清淮抱着吉他，和室友们随着人流走出礼堂，心脏却还停留在舞台上，停留在与陆知夏那短暂却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对视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四个字的微信：【歌很好听。】以及那个让她心跳失序的【很喜歡】。
“清淮！你刚才真是太棒了！”楚甜甜依旧处于兴奋状态，搂着她的胳膊摇晃，“你看到没？陆学姐一直在看你！眼神都没移开过！”
林薇也笑着点头：“嗯，效果很好。陆学姐看起来……很触动。”
沈知遥推了推眼镜，进行总结陈词：“从行为学分析，陆学姐在演出结束后主动发送肯定性信息，并使用情感强化词汇‘喜歡’，表明其内心接纳度和好感度显著提升。后续发展值得期待。”
许清淮脸颊发烫，心里像是揣着一只不停扑腾翅膀的鸟儿，既雀跃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慌乱。她正想说什么，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那个置顶的名字赫然在目。
【陆知夏】：有空吗？去操场走走？
！！！
许清淮的呼吸一滞，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了幻觉。陆知夏……主动约她？
“怎么了清淮？谁的消息？”楚甜甜好奇地凑过来，一眼瞥见屏幕，立刻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我的天！是陆学姐！她约你了？！快快快！快去！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解散解散！”
林薇和沈知遥相视一笑，默契地拉走了还想继续“现场指导”的楚甜甜。
“加油。”林薇回头，对许清淮做了一个鼓励的口型。
许清淮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微凉的夜风，才勉强让过快的心跳平复些许。她指尖微颤地回复：
【许清淮】：好的学姐，我马上过来。
深秋的操场，夜色仿佛一块墨蓝色的绒毯，浸着清冽的寒意，星子也显得格外稀疏清冷。夜跑的人裹紧衣领匆匆掠过，偶有三两身影缩着肩膀慢走，呵出的白气在夜色里转瞬消散。月光如薄霜般洒落，将一切都覆上一层清寂而微凉的光晕。
许清淮走到操场入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路灯旁的身影。陆知夏已经脱掉了之前略显正式的衬衫，换上了一件日常的浅灰色卫衣，身形挺拔，在光影交错处显得有些单薄，又格外清晰。
她快步走过去，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紧张：“学姐。”
陆知夏闻声转过头。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她看着许清淮，目光沉静，却又似乎比以往多了些难以名状的东西。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冽，“走吧。”
两人并肩踏上塑胶跑道，默契地选择了靠近操场内侧、相对安静一些的路线。许清淮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陆知夏，发现对方似乎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她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目光望着前方，却并没有聚焦在某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嬉闹声在夜色中回响。但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妙张力在空气中蔓延。
许清淮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她想起了歌词里的每一句，想起了过往的每一个细节，手心微微出汗。
终于，在绕过大半个操场后，陆知夏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许清淮耳中，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
“许清淮，”她叫了她的全名，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的探究，“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来了。
许清淮的心猛地一紧，这个问题她曾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可以如何勇敢地说出那埋藏了三年的心事。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在那双清澈如星、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勇气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
她想起了之前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河，每一滴都饱含着她的仰慕、她的追逐、她的喜欢。
可是，“暗恋三年”这四个字太重了，重到她怕说出来会成为一种负担，会打破此刻看似平衡的美好。她怕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漫长旅途，怕说出来后，连现在这样并肩散步的机会都会失去。
最终，汹涌到嘴边的话语，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点官方客套的回应。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移动的鞋尖，声音细弱，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因为……学姐你很优秀，一直是……是我的榜样。”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许清淮能感觉到陆知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让她无所遁形。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陆知夏停下了脚步。
许清淮也跟着停下，惴惴不安地抬起头。
月光下，陆知夏的表情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她没有如同许清淮预想中那样，露出“果然如此”或是“如释重负”的神情，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
是的，是失落。虽然转瞬即逝，但许清淮清晰地捕捉到了。
陆知夏沉默地看着她，那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在许清淮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自己如雷的心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知夏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许清淮的心上：
“许清淮，以后……”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温柔的月光，笼罩住眼前这个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柔软的姑娘。
“别只把我当榜样。”
……
……
……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清淮猛地抬头，撞进陆知夏的眼里。那双总是理性清澈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认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一种明确的、超越了“学姐”或“榜样”界限的期待。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许清淮所有的伪装和胆怯。它不是直白的告白，却比任何告白都更具冲击力。它温柔地否定了她刚才那个安全却疏离的答案，为她长达三年的暗恋，轻轻推开了一扇通往新可能的门。
陆知夏没有要求一个答案，也没有追问那未尽的真相，她只是用这样一句话，告诉她——我看到了你的好，感受到了你的靠近，而我希望，我们之间，不止于此。
许清淮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眼眶发热，鼻尖发酸。
看着她这副呆呆的、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的模样，陆知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却如同拨开云雾的月光，瞬间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庞，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继续沿着跑道慢慢向前走去。步伐从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寻常问候。
许清淮愣在原地好几秒，直到陆知夏走出几步远，才恍然回神，连忙快步跟了上去。这一次，她没有再落在后面，而是鼓起勇气，走到了与陆知夏并肩的位置。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红色的跑道上紧紧相依。
许清淮偷偷侧过头，看着陆知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片因漫长暗恋而有些酸涩的土地，仿佛被一场甘霖彻底滋润，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机和无限的希望。
她还是没有说出“暗恋三年”那句话。
但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光，已经主动照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夜空下，操场静谧，唯有月光无声流淌，见证着这场未竟的告白，与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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