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

牧秋炼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一直做个噩梦，梦里总有一个场景，满地的血海尸身，一个身穿白灰色铠甲的少年在说着什么，牧秋炼拼命的想要听清楚，却只能看到那人嘴在动，没有一点声音，最后，他那个凄凉却又释然的眼神深深的刺进牧秋炼的心上，那万箭齐发时，她总是一身的冷汗，醒后在无睡意，这样的梦，已经做了很多次，她始终无法看清，梦里的人是谁，他看的是自己吗？最后的眼神是想说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再一次偷偷的进了主子的屋内，看着熟睡的面孔，真的是一副好皮囊，可惜命运多舛，她拿出怀里的针袋，一针一针的扎在穴位上，她没有注意到，床上熟睡的人眼皮动了动。

半个时辰后，牧秋炼独自走进院子内，坐在门槛边上，她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心里很寂寥，她不喜欢这样没有掌控的感觉，每天醒来不知几时，她从小就会掌控自己的时间，多久该看书，多久该做作业，什么时候能出门捡瓶子，她喜欢自己的事情被规划的好好的，这样她才能真实的觉得自己在活着，如今……像个睁眼瞎，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一切是不是死后的幻境，白天她表现的非常开心，整天像打了鸡血，一到晚上，各种的不安就会涌上心头，她在主院丫鬟那里听到很多事，每次事情都让她提心吊胆，她以为电视剧里宫斗，宅斗都是虚构的，很多夸张的成分，如今亲身经历着，才知道，电视剧里只是凤毛麟角。

牧秋炼看着脚边的棍子，突然想试试，最近自己学的到底有没有成就，她用脚勾起棍子，挑到最高处，她一个跃身，接住看高处的棍子，她开始耍起小师傅教的功夫，每招每式她都用心的在学，这就是当初她当初拜托周管家的事情，她知道这样的大家族，是肯定有暗卫的，但是她时时刻刻都在主子身边，安全方面肯定要格外小心，。所以她拜托管家给她找找一个能快速学成的防身术，经过二十余天，果然有了成就。看着被自己踢断是桃树枝，嘴角上扬，她知道身处如今的局势中，未来一定会有危险，她不想做拖后腿的那一个，既然选择了主子，未来的某天，她也要能帮主子出份力，她懂寒时信里的那句话，寒时说，她和她师父归来时，也会是闻遇竹重新站在顶端的时候，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境地，无人能预知。

牧秋炼酣畅淋漓的练了一场，心满意足的去睡觉，而她不知道，一双眼睛，从开始一直注视到她离开，眼神里意味不明，猜不透里面的情绪。

“秋炼，秋炼，快出来，有事吩咐你做。”

牧秋炼刚收拾完主子的屋子，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听声音像是前院的大丫鬟，素青的声音。

“素青姐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周管家说过，我只需要负责主子的一切就行，前院的事情不需要我去操心的。”

牧秋炼一直非必要是不和前院打交道的，她想不通，今日是为何事，眼前的素青，是主母的身边的红人，也就是府内的大丫鬟，一直是负责主母和小姐们的衣食，这会子来，怎么觉得不像好事，牧秋炼正在琢磨时，素青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考。

“秋炼，今日府内要招待贵客，夫人吩咐说，不管是哪个院落，都必须做到最好的礼数，不能失了规矩，给侯府丢了颜面，你们这个偏院虽然不会有人来，还要做好该有的准备，你一会打扫一下灰尘，随后去前院领一些上等的茶叶和刚做好的点心，还有新鲜的水果，备着，万一贵人走到这个院子里，也不会失礼，还有……”。

素青停顿片刻，她看了看那间屋子，她贴着牧秋炼的耳边，小声的嘱咐；

“侯爷和夫人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大少爷带到前面去，大少爷如今的模样，实在是……”

素青的话没有说完，牧秋炼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堂堂定安侯，不可能在让一个残废的大少爷抛头露面在外人面前，这是侯府的耻辱，即使当年闻遇竹令敌人闻风丧胆，尽管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早早的就有食邑千户，是上京其他世家，贵胄家的少爷不能媲美的，那又怎样呢，只要一朝没有了价值，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这就是古代，以家族利益为上的时代，没有办法改变，只能认命，认时间磋磨，直至抑郁而亡。

牧秋炼看着素青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主子的房间，难免为他叹息。

“秋炼，是有什么事情吗？”

牧秋炼听到声音，赶紧走进房内，床榻上的男子脸色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虽然依然还是消瘦，但是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嘴唇也没有那么的青紫，牧秋炼夜晚偷偷的给他把过脉，毒依然没有解除，但是已经抑制住了，这应该是寒神医稍过来的药，起到作用。

“主子，是夫人身边的素青姑娘来吩咐一些事情，说是府中要有贵客来，让咱们院内也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贵客到咱们院内来。”

“呵呵……到咱们院内？侯爷和夫人都不愿意来，更别说贵客，真是可笑，他们只是怕我出去给他们丢脸了，特意来敲打一下罢了，秋炼，你后不后悔陪着我这个废人在这里荒废岁月，没有出头的时日。”

闻遇竹语气里都是无奈，甚至是无力感，牧秋炼蹲在他的床榻边，仰望着眼前的人，脸上带着微甜的笑，

“主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跟着你，是我十几年来，过的最好的日子，这里住的暖，吃的好，有花，有草，我还可以种菜，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会后悔，主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叫您少爷吗？因为少爷是大家的少爷，有很多拥护，很多伺候，而主子是我一个人的主子，不管未来有多少人离开主子，秋炼都不会的，所以主子……您不会放弃，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您一定能站起来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定会继续横跨战马，手持长枪，驰骋沙场。”

闻遇竹被牧秋炼的话震撼住了，他自伤残后，曾经的好友，同僚，甚至家人都远离了他，甚至连最起码的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如今眼前那么娇小的女孩，说信他，说他还能站起来，他知道是安抚的话，但此刻他想振作起来，他想，即便残， 他闻遇竹也要挺直腰杆立在世间。

“牧秋炼，不要骗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接受失去了，我给过你机会，如今你选择留下来，从此你就要和我绑在一起，如果中途你逃离了，我会打断你的腿，永远困在这里，直到死去。”

牧秋炼听到闻遇竹的话，突然一阵寒意袭来，她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病娇呢？可是她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因为眼前的男子眼中蓄着泪水，真真有点勾人，牧秋炼心中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主子，我不会离开的，不管未来要面临什么，我都是站在您身边的盾，拼了命也会跟随您的。”

闻遇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又睁开，眼中多了几分坚毅，他没有说话，此刻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他心里默念，既然如此，那便一起面对这侯府未来的变换吧。

牧秋炼去前院取东西，就看到前院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下等的下人在洒扫院子的灰尘，剪裁着花草，中等的下人在来来回回的端着吃食，搬弄着桌椅，上等的丫鬟小厮都是跟着主子身边，随时听候吩咐，她看到素青紧跟着主母，时不时吩咐小丫鬟去做着事，她知道，此时她需要做个小透明，但是她还没有拿到东西，她只能去找周管家，此时的周管家正在吩咐小厮挂着红绸和灯笼，还要时不时看着单子，牧秋炼小心翼翼的走到周管家的身边，小声的说着，很快，周管家亲自带她走开了。

“周伯伯，谢谢你，给我拿了这么多的好东西，主子今天也能沾沾光了。”

“你呀，丫头，谢谢你，少爷能有你在身边伺候着，我放心了很多，你快回偏院吧，这茶叶还有点心 ，可都是江南新来的厨师最拿手的，快拿回去和少爷一起尝尝。”

牧秋炼赶紧点点应着，她小跑着就准备回偏院，这时却被一个人喊住，她怔愣着不敢动，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位主儿可是不好伺候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奴婢参见四小姐，四姐安。”

侯府四小姐，闻婉兰，是定安侯最小的孩子，也很受宠，因为她是侯府主母的嫡亲女儿，也就是闻遇竹的同胞的妹妹，但是这个四小姐被宠坏了，在府上骄纵的不像话，看中什么就必须得到，曾经她是闻遇竹捧在手上的疼爱着，守护着，可是如今呢？

“你是谁屋里的奴婢？怎么觉得这么面生呢，身后拿了什么？”

牧秋炼心里骂骂咧咧，因为她听过一些她对闻遇竹的态度，一直都很鄙夷她的做法，她是主子，还是很卑躬的回答着，

“回四小姐，奴婢是北边偏院的，是周管家让奴婢来拿些东西，因为侯爷吩咐，后院也要做些准备，万一贵客要去那里，不能失礼了。”

“偏院，原来是二哥那里啊，哼，父亲也真是的，他都是残废了，哪还有贵客会去呢，这不是浪费好东西嘛，不过，你真的挺面生的，是新来的吧，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还被派到偏院去了，行了，你去吧，好好伺候着二哥，别以为他如今落魄，你就不上心，好歹他曾经也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如今的二少爷，听到了吗 ？”

牧 秋炼跪在地上，听着这四小姐的话，心里很不舒服，她紧握双手，后槽牙磨了磨，脾气压了又压，要是在现代，不能说把手伸到她脸上了，最起码会让她祖宗十八代到底造了什么孽，可是如今身处在尊卑的时代，她真的很无力，不过……她心里有了点算计。

“是，奴婢知道的，一定尽责照顾好大少爷。”

牧秋炼卑微的跪着，头都没有抬一下，闻四小姐轻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她才没有时间理一个下人，今天她打扮的这么漂亮，从头到脚都是最新的样式，最好的料子，就是要在今天的宴席上艳压群芳，她是想要嫁进皇家的，她那个姐姐相貌不及她，都已经是妃子了，更何况她可是上京有名的美人儿。今天来的贵客，里面可是有她心悦的人，她不能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现在她要到前院去，她的手帕交，尚书大人家的小姐齐芳颜已经到了，她还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呢。

地上的牧秋炼站起身，揉揉跪疼的膝盖，眼神晦暗不明的笑了笑。

偏院内，闻遇竹坐在自己的屋内，看着窗外的树梢，眼神带着几分凄凉，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前院的热闹他不是听不到，曾经的他也是被所有人拥护，恭维着，如今这般模样，确实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门被打开，未见其人，声音都已经传来了，如今能让闻遇竹有一丝动容的，也只有这个整天精神十足的小女子了；

“主子，你醒了吧，我看到窗子开着，你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

牧秋炼哼哧的打开门，闻遇竹眼神转过身 ，看着在门口动来动去的人，直到看到牧秋炼面前的东西，眼神多了几分色彩，心中突然悸动了一下；

“主子，看看，怎么样。”

闻遇竹看着地上一个带着轮子的椅子，还有一些不是很好看的雕刻，椅子上面还放了很多东西。

“秋炼，这是什么？”

“主子，这个椅子带着轮子，其实叫轮椅，顾名思义嘛，以后我就推着您出去晒晒太阳，也可以去集市上转转，这样心情就会好起来，对您的身体也非常有帮助的，还有这个……”

牧秋炼开心的拿起椅子上面的东西，走到闻遇竹的身边，眼神里都是期待；

“这是我学了很久的女工，为您裁制的衣裳，虽然……料子不是很名贵，但是很好看的，一会我给您束发，换上新衣裳，我推着您出去见见太阳，可好？”

牧秋炼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很怕他还是很排斥出门，她在周管家那里知道，主子自从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出过门，也不见任何人，哪怕现在他靠窗的床榻，还是牧秋炼硬给他换了的，如今她擅自主张想要推他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牧秋炼生活在新时代的时候，可不是什么讨好型的人格，谁找她不痛快，她就死磕到底，当年她在24小时便利店打工时。，一个死变态想要骚扰她，差点被爆头打死，就算是柳嫣然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直欺负她，也只忍了一时，最后同归于尽了，可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环境不同，处境不同，她虽然是从新时代穿越的，那要咋地滴啦，她没有什劳子的系统，也没有自带的金手指，更不知道这个朝代的背景，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该运势而行，就得弯腰，眼前的男子可是她的主子，一句话就能把她发卖了的，她真的不敢轻易揣度他的想法，就当牧秋炼不知所措时，就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他们都不曾想过，这第一次踏出这个小屋，不止是小屋，也是他们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时刻，许多年的以后，闻遇竹看着天上的明月，依然感叹，皎皎明月，不及那人眼里的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