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修用备用钥匙轻轻打开安全屋的门时,他第一眼就对上了床上那双清醒的、正静静望着门口的锐利眼眸。
阿若已经醒了。
修握着门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有松了口气,或许有些许尴尬,更多的是一种不知如何面对的茫然。
他预料到阿若会醒,却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清醒后的他。质问?愤怒?还是更深的厌恶?
没等阿若开口,修先举起了手中拎着的便利袋,里面是刚从附近便利店买回来的便当和瓶装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聊。”
他打断了任何可能即将发生的、他不知如何应对的对话,将一个塑料便当盒和一瓶水放在了阿若手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自己走到房间另一头那把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打开自己那份便当,沉默地开始进食。他的吃相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但速度很快,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项维持生命所需的必要任务。
阿若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将一切交流可能性暂时封堵的动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深深地看了修一眼,没有坚持,也默默地拿起了便当盒。还带着些许温热。
两人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各自沉默地吃着这顿气氛诡异的饭。只有塑料餐盒和筷子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吃完饭,修利落地收拾好两人留下的垃圾。然后,他走到床边,手里拿着那管消炎药膏,目光平静地看向阿若:
“上药。”
不是询问,是陈述。
阿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白天的光线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清晰和难堪。但他没有拒绝,只是抿了抿唇,微微侧过身,背对着修,主动拉下了腰间的薄被,将伤痕累累的后背和更私密的伤处暴露在对方眼前。这是一个无声的默许,也带着一种试探。
修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处理一项寻常的工作。他拧开药膏,冰凉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那些淤青和红肿。他的动作比昨夜更加熟练和稳定,但依旧能感觉到阿若肌肉瞬间的紧绷和压抑的呼吸。
在上药的过程中,或许是这过于安静又过于亲密的氛围降低了心防,又或许是修觉得需要为这诡异的“同居”状态给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解释,他罕见地主动开了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我平时……不住这里。偶尔落脚。”
阿若微微侧头,用余光能看到修低垂着眼睫,专注手下动作的侧脸。
修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附近有家网吧,包夜便宜。通宵打游戏的学生多,不显眼。”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勾勒出他之前漂泊生活的一个模糊剪影——不稳定,隐匿于人群,靠着零散的、不见光的工作维持生计,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城市的缝隙里。没有提及实验室,没有提及痛苦,没有提及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只透露了这些看似“还算正常”的、底层边缘人的日常
但阿若知道,这所谓的“正常”之下,掩盖着何等惊涛骇浪的真相。他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牢牢刻在心里。
药上完了。修利落地收起药膏,去卫生间洗手。
阿若重新拉好被子,看着修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心中那股想要了解更多、抓住更多的欲望愈发强烈。这透露出的些许“正常”,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瞥见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让他更加坚定了不能放手的决心。
修洗完手回来,没有看阿若,只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楼房切割成狭小方块的天空,留下一个沉默而疏离的背影。
对话似乎结束了,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沉默的餐食、细致的上药和那寥寥数语透露的“日常”中,悄然发生了变化。安全屋内的空气,不再仅仅充斥着痛苦和尴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相互试探与胶着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