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将校园染上一层浅金。积雪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屋檐落下，像是时间流逝的节拍。

周白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正在阳光下缓缓塌陷。圆滚滚的身体失去了轮廓，那颗当做鼻子的石子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就像她心底某些不敢言说的部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融化，只留下一片潮湿的痕迹。

“周白！”余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活力，“我的充电线是不是又在你那里？”

周白没有回头，只是从抽屉里取出那根缠得整整齐齐的充电线，默默递过去。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感到一种钝痛。三年来，余璐总是这样理所当然地依赖着她，而她也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满足着余璐的所有需求。

“果然在你这里！”余璐开心地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周白的手掌，“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那一触即分的温度，像雪水一样冰凉，却又在周白心上烫出一个看不见的印记。她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

“对了，周末班级聚餐，我们坐一起吧？”余璐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自然地提议，“上次那个火锅店，你不是挺喜欢他们家的虾滑吗？”

周白沉默着。她记得那次聚餐，记得余璐把她喜欢的菜都往她碗里夹，记得周围同学暧昧的眼神，也记得余璐毫无察觉地笑着说“我和周白最好啦”。

那种被放在“最好的朋友”位置上的感觉，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我可能要去实验室。”周白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是她第一次对余璐撒谎。

余璐愣了一下，随即凑近她，歪着头打量她的表情：“你最近好像很忙？是不是教授又给你加任务了？”

太近了。近到周白能看清余璐睫毛的弧度，能闻到她发间草莓洗发水的甜香。这个距离让她心跳失序，也让她倍感煎熬。

“嗯。”她简短地回应，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

余璐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眨了眨眼：“周白，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关心是真切的，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周白看着余璐清澈的眼睛，那里映着她的倒影，却读不懂她眼底的深意。

“没事。”她推了推眼镜，重新转向电脑屏幕，“只是代码有点问题。”

这是个完美的借口。余璐永远不会怀疑她在代码上遇到的困难，就像她永远不会怀疑周白对她超出友情的感情。

“那我不吵你啦！”余璐拍拍她的肩，蹦跳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周白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肩头还残留着余璐手掌的温度，像雪水渗进泥土，无声无息，却让整片土地都变得泥泞。

她点开手机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昨天余璐在雪地里大笑的样子。阳光照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整个人都在发光。周白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空，迟迟按不下去。

最终，她只是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

窗外，那个雪人已经融化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剩下一小堆脏兮兮的积雪。周白看着那摊雪水，忽然想起余璐昨天说过的话：

“刚才那个雪人，我偷偷把它当做你了！因为它和你一样，都不爱说话！”

是啊，都不爱说话。

所以那些无声融化的心事，注定不会有人知晓。

周白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她重新将手放在键盘上，指尖冰凉。

有些雪，注定要在阳光下融化。 有些人，注定要在沉默中守望。

而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无声雪落，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