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之旅

几天后，前往附近温泉小镇的小型巴士上，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微妙尴尬的气氛。

余璐因为家里临时有事没能参加，周白自然也就留在了学校。于是这趟短途旅行，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双人约会”——如果忽略掉坐在前排，正戴着耳机看舞台剧视频的花醉月，以及她身边正襟危坐、翻阅着一本地方志的叶羽觞的话。

巴士后排，徐采依和洛花溅并肩坐着。洛花溅紧张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双手紧紧抓着放在膝上的帆布包带子。徐采依能感觉到她的紧绷，轻轻将一瓶拧开的水递过去。

“喝点水吧，路程还有点远。”她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洛花溅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水瓶，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触碰到徐采依的手，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迅速缩回，捧着水瓶小口喝起来，耳根悄悄泛红。

徐采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柔软。她没有点破，只是也拿起自己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留给洛花溅一点平复心情的空间。她知道，对于洛花溅来说，答应这次出行，并且是和她单独（某种程度上）出行，已经是一次巨大的跨越。

前排的花醉月看似专注地看着视频，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身旁的叶羽觞。叶羽觞翻动书页的节奏平稳，神情专注，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花醉月忽然摘下一边耳机，轻轻碰了碰叶羽觞的手臂。 叶羽觞从书页中抬起头，略带疑问地看向她。 “这个地方，”花醉月将手机屏幕往她那边偏了偏，上面暂停着一出古典剧目的片段，“关于仕女步态的考据，和你之前说的有点出入，你看看？” 叶羽觞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拿起自己的笔，在随身携带的便签上快速写下几个字，递给花醉月：“参考这个。你的视频版本可能是后世舞台化的演绎。” 花醉月接过便签，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和精准的文献出处，唇角微扬。“谢了。”她重新戴回耳机，心情似乎更好了些。叶羽觞则继续看她的书，只是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零点几个弧度。

到达温泉旅馆时已是傍晚。传统的和式房间，铺着干净的榻榻米，中间摆着一张矮桌。最关键的是——只有一间房，两张并排铺好的被褥。

洛花溅站在房门口，看着那两张距离不算远的铺位，脸颊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徐采依倒是很镇定，她拉着行李箱走进来，自然地解释道：“余璐临时不来，房间不好调整了。先将就一晚，好吗？” 她的语气太过于坦然和寻常，反而让洛花溅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应道：“……好。”

晚餐是在旅馆的餐厅用的怀石料理。精致的菜肴稍稍缓解了洛花溅的紧张。回到房间后，徐采依率先拿起浴衣，对还在磨蹭的洛花溅说：“我先去泡一会儿，你……随意。” 她知道，如果两人一起去温泉，洛花溅可能会晕过去。给她一点独自适应的空间比较好。

等徐采依泡完温泉，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淡淡的硫磺味回到房间时，发现洛花溅还坐在榻榻米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庭院夜景发呆。 “不去泡吗？露天的温泉，能看到星星哦。”徐采依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一边轻声建议。 洛花溅回过头，看到徐采依穿着素色浴衣，卸下了平日里的些许端庄，长发松散，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亲近感。她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我……等下就去。”她小声说。

最终，洛花溅还是鼓起勇气去了温泉。当她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泉水中，仰头看到被庭院灯光柔和了的夜空，以及零星闪烁的星辰时，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水温熨帖着皮肤，驱散了所有不安和羞怯，只留下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

她回到房间时，徐采依正靠在自己的被铺上看书，台灯温暖的光线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 “舒服吗？”徐采依听到动静，抬起头，微笑着问。 洛花溅点点头，脸上被温泉蒸腾出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显得气色很好。“嗯，很舒服。” 她在自己的铺位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矮桌和一臂多的距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书页的声音。

“徐采依。”洛花溅忽然轻声叫道。 “嗯？”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徐采依合上书，看向她。洛花溅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台灯的光，显得格外清澈和真诚，甚至带着一种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依赖。 “不用谢。”徐采依的声音很柔，“我也很开心。”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温热。她们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目光。一种朦胧的情愫在安静的空气里无声地流淌、蔓延。洛花溅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击着。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似乎传来了花醉月隐约的笑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静谧。

洛花溅像是被惊醒般，飞快地低下头，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慌乱的眼睛。“我、我睡了！” 徐采依看着她这副鸵鸟模样，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好，晚安。” 她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朦胧的清辉。

黑暗中，洛花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以及另一边徐采依平稳的呼吸声。她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朋友以上，恋人未满——那层薄薄的、一捅即破的窗户纸，在温泉氤氲的夜色里，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让人心痒难耐。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周白看着屏幕上余璐发来的、在游乐园玩旋转木马的疯狂自拍，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句号。然后默默保存了照片，继续修改她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