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余烬

警笛声在楼下响起时，陆则衍正蹲在阳台，小心翼翼地将那盆枯萎的薄荷从花瓶里取出。干枯的枝叶一碰就碎，他指尖沾了细碎的绿，像攥着苏清辞留在这世间最后一点温度。

林薇薇被警察带走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喊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不甘：“陆则衍！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没有回头，只是用袖口擦了擦薄荷花盆沿的灰——那是苏清辞以前总做的事，她说薄荷喜干净，叶子上不能落灰。

屋子里突然空得可怕。没有了林薇薇的哭声，没有了铜钟的敲响，也没有了苏清辞哪怕一次徒劳的解释。陆则衍走到卧室，看着床上依旧安静躺着的人，突然想起日记里某一页的话：“阿衍总说我养不好薄荷，可他不知道，我只是想把他喜欢的东西，都留在身边。”

他走过去，慢慢掀开苏清辞的袖口——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大学时她为了帮他挡掉掉落的试管，被玻璃划到的。那时候他抱着她去医务室，心疼得掉眼泪，说要一辈子护着她。现在想来，那些承诺像淬了毒的针，每一个字都扎得他心口发疼。

陆则衍开始整理苏清辞的东西。衣柜里大多是素色的衣服，只有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压在最底下，标签都没拆。日记里写着：“明天是阿衍的生日，我买了红裙子，想穿给他看。”后面跟着一个被划掉的日期，正是第一次循环开始的前一天。

他又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他们大学时的车票、电影票，还有一张他写给她的便签，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清辞，等我毕业，就娶你。”陆则衍捏着那张便签，指节泛白，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傍晚的时候，他抱着苏清辞的尸体，去了他们大学时经常去的湖边。那里的薄荷长得正盛，风一吹，满是清清凉凉的味道。他记得以前苏清辞总说，等他们老了，就在湖边种满薄荷，夏天的时候一起坐在树下喝茶。

“清辞，你看，这里的薄荷长得多好。”陆则衍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自己坐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以前我总嫌你话多，现在才知道，能听你说话，是多幸福的事。”

“你日记里说，第七十三次的时候，你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死了循环就会停。你是不是早就累了？是不是早就不想再看见我了？”

“我后来去了实验室，看到了你藏在柜子里的试剂记录，上面写着你在研究怎么解除循环。你从来都没放弃过，是我，是我一次次把你推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陆则衍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匕首，刀鞘上的“L&Q”在月光下依旧清晰。他看着苏清辞的脸，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清辞，我以前总说要护着你，结果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现在，我来陪你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剧痛传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苏清辞站在不远处，穿着那件红色的连衣裙，笑着朝他招手：“阿衍，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清辞，我来晚了。”陆则衍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影子，“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湖边的薄荷依旧在风中摇曳，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像从前那样，挽着另一个人的手，笑着说“阿衍，你看，薄荷又长高了”。月光洒在两具依偎在一起的尸体上，安静得像一场迟来的、没有尽头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