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薄如蝉翼的光线斜斜地切过房间,落在地板上,像一缕被风揉碎的银纱。她已站在衣柜前,身影静立如画。那件月白色改良旗袍静静摊在床上,袖口暗纹在微光下泛着极淡的银线,像是被风拂过的水痕,又似夜空中悄然流转的星轨。
她没多看一眼,抬手将长发挽起,动作轻而稳,仿佛这每日清晨的仪式早已刻入骨血。素木簪滑入发间,温润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顿——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不贵重,却沉甸甸地压着心口。耳垂上的素银耳坠轻轻晃了一下,触到颈间时带过一丝凉意,像是一声低语,提醒她今日不可松懈。
她指尖在心口停了半瞬。
凝光珠贴着皮肤,温润不烫,灵力平稳流淌,如同深潭之水,表面无波,内里却蕴藏着不可测的力量。她闭了闭眼,呼吸放得极缓。昨夜,她在后园布阵至三更,以符力引灵泉雾气渗入土壤,又以神识扫过每一寸土地,确认无外人窥探痕迹。可即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那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移开。
不是错觉。
是顾曼云的人,还是姜家主母派来的?亦或是那些躲在暗处、等着她出丑的“知情者”?
她不知道,也不急于知道。真相从不会主动浮现,它只会在时间的土壤里,慢慢生根,破土而出。
她拎起手机和补光灯,推门而出。
门外走廊静得彻底,连檐角铜铃都未响一声。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下斑驳光影,映在青砖地上,像一幅未完成的棋局。她脚步轻缓,却不迟疑,裙摆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叶落秋林。
后花园偏僻一角,泥土翻新不久,整齐划一的菜畦边缘还留着昨夜她亲手刻下的浅沟。几株青菜舒展叶片,在晨风中微微摇曳,薄荷丛散发出清冽气息,沁人心脾。角落里那株小雏菊果然开了,嫩黄花心沾着露水,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子。
她把补光灯支在三脚架上,镜头对准菜地中央。金属支架插入松软泥土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某种回应。手机支架稳稳立住,前置摄像头开启的瞬间,屏幕跳出提示:【直播即将开始,确认吗?】
她点了确认。
画面亮起,标题自动生成:“今日晴,豆苗该发芽了。”
三秒不到,观看人数跳到两百。
她没说话,先弯腰检查土壤湿度。指尖轻触土面,感受到底下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泉雾气仍在循环——这是她昨夜以符力引导埋入的生机阵眼,不显异象,却能让植株生长速度提升近倍。她甚至能在指尖感知到豆种内部细微的萌动,仿佛听见了生命破壳前的那一声轻响。
“早上好。”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像山间溪流缓缓淌过石缝,“这里是姜家老宅的后园,我打算种些日常吃的菜。”
弹幕起初稀疏:
【这地方看着挺旧啊】
【主播是哪家的?姜家?哪个姜家?】
【长得是好看,但真会种地?】
她仿佛没看见,继续道:“这块地荒了几年,昨晚才翻整。种了小白菜、香葱、薄荷,还有两行豆子。”她蹲下身,指了指一处覆着稻草的垄沟,“豆苗还没冒头,估计今天或明天能见绿。”
话音落下,评论区突然一滞。
紧接着,大量新账号涌入,ID杂乱无章,头像清一色是系统默认图标,发言节奏却高度一致,刷屏速度快得反常,如同训练有素的潮水。
【装什么田园梦,孤儿院长大的懂什么叫农活?】
【听说她在福利院偷过饭卡,现在倒学会演清高了】
【笑死,有钱人体验生活来了,明天就拔草收工吧】
她目光扫过屏幕,神情未变,只将手机角度微微调整,让阳光斜照进镜头。光线穿过叶隙,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伸手拨开稻草一角,露出底下湿润的黑土。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说,语气平缓,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种地就是种地,长出来才算数。”
她从旁拿起一个小喷壶,轻轻洒水。水珠落在叶面,折射出细碎光芒。有那么一瞬间,一道极淡的蓝晕从她指尖掠过,快得像错觉——那是灵力自然溢出的痕迹,只有真正通晓符道之人才能察觉。
弹幕忽然变了:
【刚才那光是什么?滤镜吗?】
【不是吧……这效果也太自然了,不像P的】
【神仙日子实录+1】
她没解释,转而走向薄荷丛,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掌心搓揉。清香弥漫开来,镜头恰好捕捉到她侧脸轮廓,眉目沉静,唇角微扬。那一刻,她眼中映着晨光,也映着那株正在苏醒的植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净土。
“很多人以为植物不会回应人。”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可你每天来看它,浇水、松土,它就会悄悄长得更好一点。昨天那朵雏菊,就是今早才开的。”
她指向角落。
弹幕安静了一瞬。
随即有人回:
【破防了……我也想种点什么】
【她说话的方式让人很安心】
【前面骂的别蹭热度了,人家根本不在意你们】
水军攻势略缓,但并未退去。
新的攻击换了个方向。
一条置顶评论跳出:【知情人士爆料:此女曾伪造身份企图认亲,已被姜家人当众驱逐!附截图】
图片模糊,却是她站在某栋别墅门前的照片,配文写着“假千金哭求回家未果”。
显然是顾曼云的人动了手。
她盯着那图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下。
不是冷笑,也不是愤怒,而是像看到什么滑稽事般,轻轻摇头。笑意未达眼底,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她知道这张图是从哪来的——三年前那次失败的相认仪式,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姜家铁门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复印件。那时没人信她,也没人愿意听她说话。而现在,他们依旧不信,却开始怕她。
“有人说我来历不清。”她对着镜头说,目光平静如湖,“其实我不怕查。清者自清,时间会给出答案。”
她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抚过凝光珠。那颗珠子微微发热,像是感应到了她内心的坚定。
她站起身,走向菜畦尽头的一把小扫把——竹柄,兔毛扎成,看起来只是寻常园艺工具。实际上,那是疾风兔幼年脱落的毛发所制,经她以符火淬炼,既能清扫邪尘,也能标记追踪目标。她俯身整理工具,借动作遮掩指尖微动。一道无声的神识传了出去:
“记下所有异常账号IP,分类归档,后续逐一处理。”
这是她的反击方式——不动声色,却步步为营。
说完,她直起身,看向镜头:“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这个时候,我想你们就能看到豆苗破土了。”
她点击结束直播。
画面消失的刹那,观看人数定格在一万两千。
她没急着收设备,而是静静站着,望着主宅方向。
二楼窗帘动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心中已有答案。那人一直在看,却不敢现身。恐惧比仇恨更持久,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份恐惧日复一日地滋长。
她开始拆卸支架。补光灯关闭时,金属支架发出轻微碰撞声,在清晨的园子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隐秘的讯号。
她把手机放进布袋,拉紧绳索。转身要走时,眼角余光瞥见菜畦边缘的泥土有些松动。
她停下。
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表层浮土。
底下埋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瓷片,边缘锋利,釉色艳红,像是从某个印花碗碟上砸下来的。
她捏起瓷片,指尖摩挲过背面。
那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云”字。
不是烧制的,是新划上去的。
她慢慢站直身体,把瓷片攥进掌心。指节微微发白,却未用力到割伤自己。这不是愤怒的握紧,而是确认——确认敌人的存在,确认这场博弈的真实。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石板路上,节奏急促。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快步走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杯茶。
“小姐,夫人让您歇会儿,特意泡了参茶送来。”
她看着那人走近,目光落在托盘边缘——指甲油鲜红,和瓷片上的釉色一模一样。
她没接茶,只淡淡问:“谁让你来的?”
佣人一愣,“夫人啊,她说您忙了一早,怕您累着。”
她点头,“回去告诉夫人,茶我就不喝了。地里的活还没完,等我忙完再说。”
佣人僵住,“可夫人交代……”
“那就告诉她,”她打断,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我在种豆子,发芽之前,不见客。”
佣人张了张嘴,最终低头退下,脚步慌乱。
她站在原地,手中仍握着那片碎瓷。
阳光照在她肩头,旗袍上的暗纹隐隐流动,像一道未激活的符线,蛰伏着,等待时机。
她缓缓松开手指,让瓷片滑落回土中。
转身时,裙摆扫过菜畦边缘,带起一缕极淡的风。
风掠过角落的扫把,兔毛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化。
她走出园子,脚步坚定。
豆苗还未破土,但她知道——
**破土之时,便是风暴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