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雪地车引擎的轰鸣在无垠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孤独,像一头钢铁巨兽,挣扎着冲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白色寂静。
车内,陈教授和他的四名小队成员——经验丰富的极地向导巴图、擅长结构分析的工程师莉娜、负责安保与设备操作的退伍军人维克多,以及年轻的遥感专家阿川——全都沉默着。
防护面罩之下,是五张凝重到极点的脸。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一想到资料中显示的“吸收热量”特性,一股寒意便从脊椎深处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信号干扰在增强,”阿川盯着手中不断闪烁的便携终端,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距离目标还有五百米,长波通讯已变得极不稳定。”
“切换到预留的短波备用频道,脉冲模式传输。”维克多冷静地指示,他检查着手中的电磁步枪,枪身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作为前北极星部队的成员,他面对过许多极端环境,但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
车窗外,风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引导,愈发狂乱。能见度急剧下降,除了前方被车灯切开的一小片翻滚的雪幕,四周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
“看到了。”一直紧盯着前方的巴图突然开口,声音干涩。
众人循声望去。
就在那片混沌的尽头,一种无法形容的“存在”缓缓显现。
那不是简单的视觉景象,更像是一种对认知的冲击。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比天地间任何白色都更深的幽蓝轮廓,随着距离拉近,它迅速膨胀,占据了整个视野,并且……仿佛没有尽头。
它太高了,高到目光向上追溯,最终会迷失在风雪和低垂的云层中;
它太宽了,宽到即使雪地车开始横向移动,试图窥其边界,左右两侧依旧是无尽的、平滑到令人绝望的幽蓝。
自然界的冰川是嶙峋的、杂乱的、充满力量的。而眼前这堵墙,是绝对的“规整”。
它的表面如同经过最精密仪器打磨过的金属,却又呈现出冰的质感。
没有裂缝,没有凹凸,只有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纯粹的几何形态。
雪地车在距离墙体大约一百米的地方艰难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吸收热量”所带来的诡异效应。
车外温度计的数字疯狂下跌,远超此时北极应有的低温。车窗内侧,甚至开始凝结出非正常的、细碎的冰晶。
“温度……还在降。”莉娜看着读数,声音有些发颤,“环境热辐射正被它以惊人的效率抽走。这不符合热力学定律。”
“生命体征?”陈教授深吸一口气,问道。
“一切正常,但……教授,我的探测器显示,我们自身的红外信号正在被它‘捕捉’。”
阿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它……它在‘看’我们吗?”
这句话让车内的空气几乎冻结。
维克多率先推开车门,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涌入,即使穿着最高等级的防护服,也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端起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除了风雪和那堵无声的巨墙,空无一物。
小队成员陆续下车,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片被剥夺了其他声音的区域里,显得异常刺耳。
他们仰望着这堵巨墙。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种无言的压迫感。
它并非死寂,靠近了,似乎能听到一种极其低沉的、来自墙体深处的嗡鸣,与终端上显示的能量脉动频率隐隐吻合。
幽蓝的表面下,偶尔有极其微弱的光丝一闪而过,如同神经网络中传递的信号。
“开始工作。”陈教授压下心中的震撼,命令道,“巴图,建立临时安全点和通讯中继。莉娜,阿川,进行近距离结构和能量扫描。维克多,警戒。我准备取样。”
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巴图从车上卸下几个信标,用力插在雪地中,但它们发出的定位信号在终端上显示得极其紊乱。
莉娜和阿川架设起扫描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图疯狂跳动,数据混乱不堪,墙体周围似乎存在着强烈的场干扰。
陈教授从装备箱中取出手提式钻探机。他选择了墙体底部一个看似平整的区域,将钻头抵了上去。钻头是由特殊合金制成,足以穿透最坚硬的极地冰岩。
他启动了开关。
高亢的钻探声响起,打破了这片区域的诡异寂静。
然而,预想中冰屑纷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钻头与幽蓝墙面接触,发出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噪音。
火星四溅,但那墙面光滑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怎么可能……”陈教授加大了功率,钻头因为超负荷而开始发红,发出过热警告。但墙体依旧毫发无损。
就在这时,阿川突然惊呼:“能量脉动在加速!强度……强度在飙升!”
几乎在阿川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低沉嗡鸣的音调陡然升高!
墙体内部,那些原本微弱的光丝骤然变得明亮、密集,如同无数道蓝色的闪电在墙体深处流窜!
“教授!快退!”维克多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大声吼道。
陈教授下意识地想后撤,但已经晚了。
他手中那台过热的钻探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攫住,猛地从他手中脱出,“啪”一声紧紧吸附在墙面上!下一秒,钻探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然后在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中,解体、坍缩,最终化作一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尘埃,飘散在风中。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所有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堵墙,它不仅无法被破坏,它还会……“反击”?
没等他们从这骇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平滑如镜的墙面上,就在刚才钻探机被吸附的位置,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幽蓝的物质流动、重组,迅速凸起、塑形……
在五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凸起的部分,竟然在几秒钟内,完美地“复制”出了一台——与他们带来的手提式钻探机,一模一样的模型!
复制的“钻探机”通体幽蓝,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静静地“长”在墙面上,细节分毫毕现,仿佛一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然后,在所有人窒息般的注视下,那台幽蓝色的复制品,钻头部分,缓缓地、对准了陈教授的方向。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光束。
但陈教授却感觉胸口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上!他的防护服胸前,瞬间凝结出一片与墙体材质一模一样的幽蓝冰晶,并且正在快速蔓延!
“教授!”
“开火!”维克多反应极快,电磁步枪喷吐出致命的脉冲弹丸,打在墙面上,却只激起一圈圈微弱的蓝色涟漪,便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墙体内部的能量脉动变得更加狂暴,光芒闪烁的频率让人眼花缭乱。
“撤!快撤!”维克多一边持续射击试图吸引注意,一边对着通讯器咆哮。
巴图和莉娜奋力将胸口覆盖着幽蓝冰晶、已然昏迷的陈教授拖向雪地车。阿川手忙脚乱地收拾关键设备。
幽蓝的墙面上,那台复制的“钻探机”缓缓缩了回去,墙面再次恢复平滑。但那种被“注视”、被锁定的感觉,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雪地车疯狂地倒车,然后调转方向,将动力推到极限,朝着营地的方向亡命狂奔。
车上,维克多一边协助莉娜尝试用便携加热单元阻止陈教授胸口那诡异冰晶的蔓延,一边对着通讯器嘶吼,杂音极大,断断续续:
“基地!基地!这里是探测小队!我们遭遇攻击!重复,我们遭遇攻击!冰墙是活的!它具有……模仿和反击能力!陈教授重伤!请求……请求紧急医疗支援!它……它被我们‘激活’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淹没在车外骤然加剧的风雪呼啸中,以及从身后那堵幽蓝巨墙方向传来的、一声越来越响亮的、如同冰山崩裂,又如同巨兽苏醒般的——
嗡——
声音穿透风雪,穿透车体,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震得他们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营地的方向,警报声已然拉响,红色的警示灯光芒,在漫天白茫中微弱地闪烁着,如同绝望中一丝摇曳的火种。
冰墙,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