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罩着白墙、白床、白大褂，也罩着林默。
他第无数次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形状像只歪歪扭扭的兔子。上一次这么看的时候，他还在为护士又忘了给他带那本翻烂了的《天体演化简史》而闷闷不乐，而这一次……
林默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惊得同屋那个总对着墙喃喃自语的老头哆嗦了一下。
不对。
不是“上一次”，是“上一次重生”。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了二十三年的脑袋。
他记得。
他清晰地记得，三天前，他“死”了。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意外，就是在这个被称为“第三病栋”的地方，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心脏毫无征兆地停跳了。他甚至记得护士冲进病房时打翻的消毒液瓶子，浓烈的气味呛得他最后一口气都没喘匀。
然后……就是现在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剥橘子时的橘络，皮肤带着长期不见强光的苍白，却充满了生机。这不是死人该有的样子。
“重生……”林默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重生了？”
这个词以前只在他偷偷藏起来的网络小说里见过。作为一个被诊断为“妄想型人格障碍伴随间歇性认知混乱”的病人，他的世界里本就充满了各种不被外人理解的“真实”，可这一次，那种“重新活过来”的实感，比任何一次他声称“看见过外星飞船”都要强烈。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咔哒”一声，解锁了。
不是幻觉里的声音，也不是臆想中的画面，而是一种……认知上的飞跃。
他看着窗外那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突然就“知道”了它的根系在地下延伸了多少米，知道了每一片叶子上有多少个气孔在呼吸，甚至知道了去年落在树洞里的那粒松子为什么没能发芽——因为被一只肥胖的潮虫当成了过冬的储备粮。
他看向护士站墙上的电子钟，数字跳动的瞬间，他“明白”了时间在这里的流动轨迹，甚至能模糊“看到”几分钟后，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护士长会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经过走廊。
这些“知道”毫无逻辑，却无比笃定，像与生俱来的本能，只是在这一刻才骤然苏醒。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兴奋。
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那些被当作“发病”的呓语——
“妈妈，月亮上的石头是冷的，比冰箱里的冰块还冷，而且它们会唱歌，只是我们听不见。”
“老师，你桌子上的那支钢笔，它以前是山上的一棵树，它记得自己被砍倒的那天，天在下雨。”
“医生，我觉得……我好像能让那朵快死的花再开起来，只要我盯着它想‘活过来’。”
以前，这些话只换来了药片、束缚带，以及“病情加重”的诊断记录。
可现在，结合那些突然涌来的“认知”，一个疯狂到离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我……可能不是普通人？”
甚至……
“那些神话故事里的‘神’，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无所不知，甚至……能掌控些什么？”
“重生之我原来是神？”
林默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连那个对着墙喃喃自语的老头都转过头，用一种看同类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浅浅的勒痕——那是上次情绪激动时被护工用约束带留下的。
窗外，铁栅栏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锁。
走廊里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敲在地板上，也敲在林默的心上。
“等等……”他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就算……就算我真的是神，那为什么……我会在精神病院里啊喂！”
而且更离谱的是，他前前后后“死”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那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飘”起来看过天花板上的吊灯；十七岁试图翻越医院围墙摔断腿那次，意识模糊间也有过类似“重启”的感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重生，他才突然觉醒了这些“神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我是神”？
难道是……以前的“版本”太低级，没解锁权限？
林默用力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刚理清的思路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林默，该吃药了。”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杯，里面躺着几粒花花绿绿的药片。
消毒水的味道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林默看着那些药片，又看了看护士胸前铭牌上的名字——李静，32岁，左胸第二根肋骨有轻微骨裂（大概是被哪个不配合的病人撞的），她今天早上出门前和丈夫吵了架，因为丈夫又忘了倒垃圾。
这些信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露出了一个在这个地方生存多年练出来的、显得有些呆滞的顺从笑容，伸出手：“好。”
药片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林默咽下药片，看着护士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行吧，神就神吧。但当务之急是……怎么先从这破地方出去？”
总不能让“神”的重生首秀，就卡在精神病院的每日吃药环节吧？这传出去，也太没面子了。
他再次看向窗外的铁栅栏，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麻木。
那些冰冷的栏杆在他眼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了。
毕竟，他现在可是“神”啊。
虽然，这个神现在还得乖乖待在精神病院里，思考下一顿饭会不会有他不爱吃的菠菜。
这该死的重生，这离谱的神格觉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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