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窗时，江熠正蹲在图书馆三楼最角落的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泛黄的旧书脊。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尘埃在光里慢悠悠地转。
“同学，麻烦让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像冰泉流过石滩。江熠猛地回头，后脑勺差点撞在书架上——沈倦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指尖捏着一本《天体演化简史》，正微微低头看他。
江熠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声音有点发紧：“抱歉。”
“没事。”沈倦弯下腰，从江熠刚才挡住的那一层抽出一本《线性代数习题集》，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江熠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江熠却觉得那点温度烫得惊人，悄悄蜷了蜷手指，目光落在沈倦握着书脊的手上——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沈倦拿着书直起身，视线在江熠蹲过的地方停留了半秒。那里散落着几本翻旧的画册，最上面一本摊开着，画的是图书馆窗外的梧桐树，线条干净利落，看得出画画的人很用心。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往靠窗的座位走去。
江熠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落在窗边的光影里，才慢慢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刚才蹲在这里，其实是想等沈倦走——从开学第一周起，他就发现沈倦每周三下午都会来这个角落，雷打不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么刷题，要么看专业书，偶尔会拿出平板画点什么，侧脸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熠是美术系的，对“线条”和“光影”有种天生的敏感。第一次在迎新会上见到沈倦时，他正在台上做新生代表发言，穿着简单的白T恤，声音平稳得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江熠当时就坐在台下第三排，手里转着的笔突然停了，鬼使神差地在速写本上画下了他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
从那以后，他好像总能“偶遇”沈倦。在食堂排队时排在他后面，在选修课的教室隔着三排座位，在操场跑道上看他一圈圈跑步——沈倦是计算机系的学霸，也是校田径队的，据说1500米能跑进四分半，这些都是江熠从别人的闲聊里悄悄记下来的。
他不敢靠得太近。沈倦看起来总是淡淡的，不太爱说话，身边的朋友不多，大多是一起打竞赛或者训练的队友，江熠这种在画室待得久了、性子有点闷的人，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跟他搭话。
就像刚才，明明是绝佳的机会，他却只说出了“抱歉”两个字。
江熠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画册，准备回画室。路过沈倦的座位时，他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沈倦正低头做题，眉头微蹙，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金色。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标签被手指捏得有点皱，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利落。
“画得不错。”
江熠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倦却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怀里那本摊开的画册上，眼神很平静：“窗外的梧桐，比例抓得很准。”
江熠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他赶紧把画册合起来，指尖都在发烫：“你、你看到了？”
“嗯。”沈倦点点头，目光从他泛红的耳根移开，落回习题册上，“上周三，你也在这里画过。”
江熠愣住了。上周三他确实来过，躲在另一排书架后面，偷偷画了沈倦的侧影，当时以为没人发现……原来他早就看见了？
“我……”江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倦却像没事人一样，翻过一页习题，轻声说：“图书馆不让大声说话，下次想画，可以坐我对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江熠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站在原地，看着沈倦低头做题的样子，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突然觉得九月的风好像更甜了些。
“好。”过了好一会儿，江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倦的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好像只是调整了坐姿。
画室里空无一人，画板上还摆着上周未完成的静物写生。江熠放下画册，却没立刻动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专门的速写本，翻到画着沈倦侧影的那一页。他用铅笔轻轻描了描沈倦的眉骨，那里的线条很清晰，带着一种清冷的骨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室友发来的消息：“熠哥，晚上系里聚餐，去不去？”
江熠回了句“不去”，把手机塞回口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沈倦说的那句话——“下次想画，可以坐我对面”。
他拿出一张新的画纸，笔尖落在纸上，却没像往常一样画静物。几笔勾勒下来，窗边那个低头做题的身影渐渐成形，阳光的角度、矿泉水瓶的位置，甚至连笔记本上隐约可见的公式符号，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捕捉下来。
画到沈倦的手时，江熠停了笔。他想起刚才那不经意的触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他把笔尖在橡皮上蹭了蹭，最终还是没敢把那只手画得太清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轮廓，像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话。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一阵，飘进画室一点甜香。江熠看着画纸上的人，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有了点值得期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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