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
林砚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同学们好奇又畏惧的目光中冲出教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确定声音的来源，就像候鸟本能地迁徙，他总能感应到江屿的方位。
教师办公室门口，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江屿站在那里，右手关节处渗着血珠，表情却平静得可怕。
“怎么回事？”闻声赶来的教导主任厉声质问。
江屿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的目光越过主任的肩膀，与林砚相遇，又迅速移开。
“他先动的手。”班主任李老师揉着太阳穴，语气疲惫，“江屿，这次你必须请家长来。”
林砚看见江屿下颌线骤然绷紧，那是暴风雨前的预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屿会转身离开，然后消失好几天，回来时带着更多的伤痕和更厚的防御。
“是我打碎的。”林砚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江屿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林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显然不相信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会做出这种事。
林砚避开江屿灼热的目光，平静地撒谎：“我们约好中午见面，我迟到了，江屿很生气，所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全校都知道他们关系特殊——一个是永远年级第一的学霸，一个是声名狼藉的问题学生，却形影不离了整整三年。
最终，两人被罚共同打扫教学楼天台一周。
“多管闲事。”第一次单独相处时，江屿背对着他，声音冷硬。
林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清扫着落叶。他们之间总是这样——他向前九十九步，江屿后退一百步。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江屿突然转身，抓住他的手腕，“我值得你这样吗？”
林砚抬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值不值得？三年前那个雨夜，当江屿挡在他面前，独自面对那些混混时，他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手，还疼吗？”林砚轻声问
江屿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他，转过身去。林砚却看见他泛红的耳尖，轻轻笑了。
清扫工作持续到第六天。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林砚靠在栏杆上，看着江屿的侧脸被余晖镀上一层金边。
“你会离开这里吧。”江屿突然说，“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林砚心里一紧。他已经保送北方的名校，而江屿的前途却一片渺茫。这不是秘密，却是他们之间从未直接触碰的话题。
“你可以和我一起。”林砚说。
江屿笑了，是那种很少见的、不带讽刺的笑：“然后呢？让你继续替我背锅？替我收拾烂摊子？”
“我愿意。”
“但我不愿意。”江屿注视着他，眼神复杂，“你不该被困在我这样的人身边。”
林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看见江屿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是他从未允许自己暴露的脆弱。
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夜色悄然降临。
打扫的最后一天，林砚在天台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江屿始终没有出现。他找遍整个校园，最终在体育馆后的角落找到了他。
江屿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额角有新鲜的伤痕。
“又打架了？”林砚在他面前蹲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江屿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林砚无法挣脱。
“为什么？”江屿的声音沙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空气突然凝固。林砚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这是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禁区，从未如此直白地被摆在明面上。
“因为你值得。”林砚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江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猛地靠近，近到林砚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或者一切都会结束。
时间被无限拉长。林砚没有后退，他甚至微微仰起头，一个无声的邀请。
但江屿松开了手，重新靠回墙上，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你走吧。”
期待落空的刺痛让林砚眼眶发热。他站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抓起江屿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掌心，然后转身跑开。
直到跑出很远，林砚才敢回头。江屿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那是林砚的秘密，也是他最后的勇气。
接下来的三天，江屿消失了。没有请假，没有消息，就像人间蒸发。林砚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每一次手机响起，他都希望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第四天清晨，林砚习惯性地走向天台。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思考该如何找回那个又一次逃离的人。
然后他看见了。
江屿站在天台中央，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晨光洒在他身上，柔和了那些尖锐的棱角。他手中拿着那张纸条，已经被反复打开太多次，边缘起了毛边。
“我找了你三天。”林砚说，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江屿走向他，步伐坚定，不再犹豫，“你说得对，我应该和你一起去上大学。”
林砚怔住了：“什么？”
“我参加了自主招生考试，拿到了降分录取资格。”江屿停在他面前，近得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只要高考过线，我就能和你去同一所城市。”
希望如烟花在胸中炸开，但林砚很快冷静下来：“这三天你就在忙这个？”
“不完全是。”江屿深吸一口气，“我还去见了心理咨询师，学校推荐的那个。我和我爸...也谈过了。”
林砚知道江屿的父亲，那个因为酗酒而家暴的男人，是江屿所有痛苦的根源。他难以想象江屿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突然...”
“因为这个。”江屿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林砚清秀的字迹：『不是所有的爱都需要说出口，但我愿意等，等到你准备好那天。』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风声。林砚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我不值得。”江屿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你让我想要变得值得。”
他向前一步，轻轻握住林砚的手，不再是抓住，而是十指相扣。
“我不敢承诺永远，因为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我可能还是会搞砸事情，会退缩，会害怕。”江屿的拇指摩挲着林砚的手背，那么轻，那么珍惜，“但如果你愿意，我想学会如何好好爱一个人。从第一步开始，慢慢学。”
林砚的视线模糊了。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江屿不再逃避
“你已经走了第一步。”林砚微笑，眼泪却滑落脸颊，“剩下的，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走”
江屿抬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水。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亲密的接触都更加珍贵
晨光中，两个影子缓缓靠近，额头相抵，呼吸交融。没有亲吻，没有更近一步的接触，但这个无声的瞬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动人
有些爱，不需要大声宣告。它在每一次回眸、每一次伸手、每一次无声的陪伴中，早已诉说了千千万万遍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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