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
那带着血沫腥气的三个字,如同判词,沉甸甸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她骤然紧缩的心口。
他收回鲜血淋漓的手,任由那刺目的红在素白僧袖上泅开,目光却像淬了寒冰的锁链,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纠缠不清……”她低声重复,唇边逸出一丝极淡的、带着嘲弄的冷意,“玄明,你口中的纠缠,就是你毁了你自己的路,然后……要我负责吗?”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偏执暗流的眼眸,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或妥协,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清明。
“你跳下寒潭救我,我感激。你为我驱散邪祟,我铭记。你从荆棘丛背我回来……”她顿了顿,声音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这些,我都记得。可这和你现在这副模样,和你强加于我的‘纠缠’,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他瞳孔骤缩,看着他周身的暗影因她的话语而剧烈翻腾,仿佛被戳中了最痛处。
“你的选择,是你自己的业。”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碎冰敲击,“你的佛光因何而碎,你心里清楚。那不是为了我,玄明,是为了你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执念?”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你管这叫执念?!”
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与她鼻尖相抵。那浓重的、带着冰冷与血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每一根猩红的血丝,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要将她也一同焚尽的火焰。
“那我告诉你,这是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这是你每一次遇险时,我心如刀绞!是你看我时那永远隔着一层的目光,让我如坠冰窟!是这千百个日夜里,我看着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连唤你一声名字都不敢的……煎熬!”
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撕裂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热气。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他死死盯着她,眼神狂乱,“我也想如你所愿,做个无欲无求、高高在上的佛子!可你在这里!你一次次地出现在我眼前,带着伤,流着血,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跌进来!你让我怎么无动于衷?!你让我怎么……不成执念?!”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彻底的、不管不顾的绝望。周身的暗影汹涌澎湃,禅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墙壁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发出细微的迸裂声。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失控的爆发震住了,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俊美面孔,看着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痛苦与疯狂,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原来……是这样吗?
那些她以为的、属于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他这里,早已发酵成了如此沉重而可怕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玄明,在吼出那番话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他看着她怔忪的表情,眼底的狂乱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疲惫取代。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漆黑的、不祥的气息——那是他破碎的金身与失控的妄念交织而生的东西,冰冷而粘稠。
那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她的手腕。
没有实质的触感,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他看着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令人心悸的平静,“路已断,光已熄。”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缠绕在她腕间的黑气,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阿缨,既然你认定这是纠缠……”
他微微倾身,暗沉的眼底,最后一丝佛性的余晖彻底湮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只为她一人存在的永夜。
“那便纠缠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