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如加了糖的白开水,不张扬,却实打实的甜。
好心情持续到那天早上, 接到老爸的来电。
匆匆回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就嗅到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悲剧色彩。
大病方愈的老妈正握着我弟陈渊的手,泪眼婆娑,仿佛在演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我那位常年把“男人至死是少年”挂在嘴边的老爸,也罕见地眉头紧锁,对着窗外吐烟圈,营造出一种深沉的焦虑。
而事件的中心,陈渊先生,则斜倚在沙发上。他脸色苍白,刘海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眼神放空地望着天花板,如同一尊被风雨摧残后、破碎又精美的东方大卫雕像。
“妈,小弟……这是怎么了?”我放下背包,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我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渊他……他今天下午发病了!就因为他、他居然偷偷停药了!”
我心头一紧。小弟有一种需要长期服药的慢性疾病,不算致命,但发作起来会很难受。全家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位小病秧子,生怕哪阵风吹大了,就把他吹碎了。
此刻,这小子缓缓转过头,用那双蒙着水汽的、小鹿般的眼睛望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虚弱的、近乎凄美的笑,气若游丝:
“姐……你回来了。没事……只是,与宿命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抗争。”
说罢,他轻咳两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与某个我们看不见的悲剧命运进行精神交流。
安抚好情绪激动的爸妈,我决定找出这小子“作死”的真相。在他的房间,那本蒙着灰色封皮、标题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的孤独星轨》的笔记本,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翻开第一页,我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呛了个跟头。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宇宙、熵增定律的沉思,以及一种“全世界都不懂我”的淡淡忧伤。
我快速翻阅,寻找与“停药”相关的线索。终于,在最近一篇里,找到了答案。但那理由,让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X月X日,阴雨。窗外的雨,像我的心情,湿冷而黏稠。药物,这些化学的造物,是否在扼杀我灵魂的感知力?服下它,世界变得模糊,情绪趋于平缓,连悲伤都失去了原有的锋利质感。我是否正在用麻木,换取这具皮囊的苟且?今日,我决定暂停这物质的枷锁,以纯粹的灵魂,去触碰真实世界的脉络……哪怕,代价是疼痛。”
后面几页,则记录了他停药后的“灵魂冒险”:
“X月X日,微晴。未服药第三日。阳光刺眼,风声嘈杂,楼下小孩的笑声像钝器敲打我的神经。原来真实的世界,如此……喧嚣。灵魂有些超载。”
“X月X日,多云。第五日。上午,试图感受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里的悲怆,却只觉得心跳失序,右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这究竟是艺术的共鸣,还是……肉体的背叛?”
看到这里,我捧着日记本,肩膀疯狂抖动。我亲爱的弟弟,不是因为忘了吃,不是因为怕苦,而是为了追求更“纯粹的灵魂感知”和更“锋利的悲伤”,主动选择了与“化学造物”决裂,结果……差点把自己的肉体整歇菜了!
这哪里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分明是《中二病晚期患者的自我放飞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