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把最后一口糯米团子塞进嘴里，甜香在舌尖化开时，他瞥了眼不远处正用牙咬开罐头的刺客——铁皮划破嘴唇，那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往嘴里倒那些黏糊糊的糊状物。

这样的场景，他看了十几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末日里的生存，本就该是这样粗糙、狼狈，带着血腥味。

可今天，指尖触到温热的便当盒，尝到那口带着烟火气的米饭时，柒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原来被人惦记着，是这种感觉。

旁边有刺客壮着胆子问：“首席，您这便当……味道很特别吧？”

柒没回答，只是把空了的便当盒仔细收好——这是她特意买的陶瓷盒子，他记得她说过“用完要还给我，下次还能装”。

以往执行完任务，他总是直接回据点，处理伤口，规划下一次行动，像个精准运转的机器。可现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传送门的方向偏了偏。

他想起白说过“今天炖了汤，等你回来喝”，想起她包扎伤口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她被他凶了之后，还是会把洗好的水果塞到他手里。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麻烦”的牵绊，此刻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他冰冷的心脏，带来一种陌生的、却并不讨厌的暖意。

刺客联盟的准则还在脑海里回响——不能有软肋，不能动情。可柒摸了摸怀里的空便当盒，第一次觉得，或许偶尔违背一次准则，也没那么可怕。

他加快了脚步，黑色的身影掠过废墟，魔刀千刃的寒光在夕阳下划出弧线，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戾气，多了几分……归心似箭的急切。

被人照顾的感觉，好像……真的不错。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柒没有再反驳。柒坐在角落的石块上，打开便当盒的瞬间，蒸腾的热气混着排骨的酱香、糯米团子的甜香漫了出来，在充斥着铁锈与尘土味的末日基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围啃着压缩饼干、喝着浑浊营养液的刺客们瞬间安静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盒色彩鲜亮的食物——琥珀色的排骨裹着浓稠的酱汁，雪白的糯米团子嵌着蜜红豆，翠绿的蔬菜和金黄的煎蛋码得整整齐齐，连米饭都透着晶莹的光泽。

“嘶……那是新鲜排骨？”有人低低抽气，手里的压缩饼干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在这物资匮乏的末日，别说现做的热饭，能找到没发霉的罐头就算幸运，谁见过这样精致的便当？

“肯定不是首席自己做的，”旁边的刺客咂咂嘴，眼神里满是复杂，“你看那摆盘，还有这糯米团子，得是花心思弄的。咱们首席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细粮’？”

“难不成是哪个势力特意讨好的？”有人猜测，语气里带着点酸溜溜的，“上次城西的黑鸦团送了一卡车弹药，首席都没正眼瞧，现在居然收了便当？这送便当的人，面子也太大了吧？”

柒没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酱汁的醇厚在舌尖漫开时，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味道……是她的手艺。早上出门前，她塞给他时还红着脸说“刚学的，不好吃别扔”，现在看来，倒是比基地里那些所谓的“特供餐”强多了。

他默默扒了口饭，米粒的软糯混着蔬菜的清爽，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有羡慕，有好奇，还有几分探究，但他毫不在意。

“看什么？”柒抬眼，眼神冷冽如旧，却没带往日的戾气。

刺客们慌忙收回视线，埋头啃起自己的压缩饼干，心里却炸开了锅——首席不仅收了便当，居然还吃得……挺香？这送便当的人，到底是谁？

柒低下头，看着便当盒里特意留出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两颗剥好的橘子，果肉饱满多汁。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过味蕾，嘴角似乎不经意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惯常的冰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盒与末日格格不入的便当，藏着怎样一份不为人知的暖意。柒握着魔刀千刃的手微微收紧，黑紫色的刺客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后是刚解决掉的异兽残骸，血腥味混着尘土味弥漫在空气里。他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白瓷碗里冒着热气的甜汤，还有递过来时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啧。”他低低嗤了一声，转身跃过断墙，衣摆划破夜风的声音里，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凛冽。路过废墟里一家没完全倒塌的饰品店时，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了一枚掉在地上的碎钻发夹，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又迅速塞进怀里，脚步却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远处传来同伴的呼喊，柒扬声应着，声音里听不出异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执行完任务，最先想起的不再是下一个目标的位置，而是回去时，那盏总为他留着的、暖黄的灯光。魔刀千刃的寒光依旧锋利，只是握刀的人心里，悄悄多了一块会发烫的角落。暗处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动，细碎却清晰：

“你说首席这次……真就一点波澜都没有？”

“不然呢？”另一人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忘了规矩？暗影刺客第一大忌讳就是感情。你以为首席能坐到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心硬得跟玄铁似的，这才是我们该学的。”

“可上次他捡起那枚碎发夹时，我明明看见他指尖顿了一下……”

“那又怎样？”第三人打断道，“就算顿一下又能说明什么？任务里沾了感情，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想重蹈三年前那次覆辙？”

议论声戛然而止。三年前因刺客动了恻隐之心导致的覆灭惨案，是所有人心里的疤。

而被议论的主角正站在廊下，指尖捻着那枚从废墟里捡来的碎发夹——那是今早路过时，从一个小女孩遗留的背包里掉出来的。他轻轻将其揣进怀里，转身时，眼底的微光已灭，只剩惯常的冷冽。

“议论够了？”冰冷的声音扫过暗处，“明天卯时集合，迟到者，按律处置。”

阴影里的人瞬间噤声，只余下衣袂扫过地面的轻响，渐行渐远。

悄然无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