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正好撞进白的目光里。她就坐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点藏不住的欢喜像蜜糖似的，顺着眼角眉梢淌出来，甜得有些晃眼。

“看什么？”柒移开视线，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心里却在琢磨——刚才她跑进来时，背包明明被丧尸的利爪划开了道口子，里面的东西却一样没少。那些蔬菜水果最怕磕碰，她是怎么护着才让它们保持得这么完好？

“看你吃饭啊。”白笑嘻嘻地递过果汁，“快喝一口，别噎着。这几天没过来，你是不是又啃压缩饼干了？我给你带了好多零食，你塞在怀里，饿了就拿出来吃。”

柒接过果汁，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他在末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惯了为半块饼干就能拔刀相向的人，见惯了把物资藏得比命还紧的人，见惯了前一秒称兄道弟、后一秒就捅刀子的背叛。

唯独白，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有点傻气的女孩，会担心他有没有饿着，会把最金贵的热食一股脑地塞给他，会在自己受伤时还惦记着给他带零食。

“喏，脸上沾到酱汁了。”白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她的指尖带着点温热的水汽，擦过皮肤时，像羽毛轻轻扫过，酥麻的感觉一路窜到心底。

柒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果汁瓶的手紧了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慢点吃，都是你的。”白收回手，笑得眉眼弯弯，“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次我给你做。”

柒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逗逗她。他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地说：“我想吃糯米团子，要红豆馅的，现做的。”

这在物资匮乏的末日里，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糯米和红豆，就连找到能生火的干净灶台都难。他以为白会犹豫，会说“太难了”，甚至会露出为难的表情。

没想到白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等我回去就给你做！”

柒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他故意提这么刁难的要求，她居然信了，还答应得这么干脆。这女孩，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可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看着她因为能帮到他而雀跃的表情，柒心里那点捉弄的心思，突然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炸虾天妇罗，塞进嘴里。酥脆的外皮混着鲜美的虾肉，味道好得让他眯起了眼睛。

“对了，”白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柒打开一看，是几枚包装简单的润喉糖。“你上次说话声音有点哑，这个含着能舒服点。”白解释道。

柒捏着那枚小小的糖果，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颗被末日磨得又冷又硬的心，好像正在被这个傻气的女孩，一点一点焐热。

或许，偶尔被这样“刁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低头，又吃了一口排骨，这次的味道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甜。白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银白色的长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星星。“柒！我回来啦！”她声音带着点喘，却难掩雀跃。

柒坐在墙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腔里挤出个“哦”字，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胳膊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呈深褐色，看着触目惊心。

“你看你看！”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献宝似的把背包拽到他面前，拉链一拉到底，“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四个保温盒整整齐齐地躺着，虽然边角磕瘪了些，里面的香气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旁边还堆着苹果、橘子，几包包装完好的薯片，甚至还有一板崭新的消炎药。

“路上有点颠簸，排骨可能压坏了点……”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抬头却看见柒盯着那些东西，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柒猛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沉得像要滴出水：“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你知不知道在末日里，这点食物能让多少人拼命？”他的话没说完，一根黄澄澄的香蕉突然被塞进嘴里，带着点清甜的香气。

“哎呀你先吃！”白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的肩膀，把香蕉往他嘴里又推了推，“交易里说好了要给你物资的，别问那么多嘛。”

柒被那股甜味噎了一下，含着香蕉瞪她，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冰冷，反倒有点哭笑不得。他活了这么多年，杀过的人能堆成山，受过的伤比吃饭还多，却从没被人这样“投喂”过——还是用一根香蕉堵住了质问的话。

白见他没再追问，松了口气，把保温盒一个个拿出来打开：“快吃吧，红烧排骨还是热的，还有你喜欢的番茄炒蛋……”

柒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看着她额角未干的汗珠，看着她胳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再看看眼前这堆冒着热气的饭菜、鲜红的水果、包装精致的零食……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的、软的、烫的，各种滋味搅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

他是首席暗影刺客，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刀说话，习惯了把自己裹在冰冷的硬壳里。从来没人会为他费这么大劲准备饭菜，没人会在受伤后还惦记着给他带零食，没人会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把温暖一股脑地塞给他。

白把筷子递到他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柒握着温热的筷子，看着她眼底的期待，突然说不出那句“麻烦”。他低头夹了块排骨，酱汁浓郁，肉香十足，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好吃吗？”白凑过来问，眼睛亮晶晶的。

柒嚼着排骨，没说话，只是往她面前推了推装水果的盘子。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颜色。

或许，首席暗影刺客的人生里，也可以有这样的时刻——不用握刀，不用防备，只是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有人惦记着的饭。柒靠在墙角闭目养神，胃里是久违的饱足感，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些。那些压缩饼干和罐头吃久了，胃里像堵着块石头，此刻被温热的饭菜熨帖着，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的声音带着雀跃传过来：“柒！快尝尝这个！”

柒睁开眼，只见白捧着个小巧的木盒，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颗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裹着细腻的红豆沙，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愣住了——她居然真的做了？在这连生火都难的废墟里，她是怎么弄来糯米和红豆，又是怎么做出这些精致的团子的？

“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白催促着，眼睛亮晶晶的。

柒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软糯的糯米混着清甜的豆沙，甜而不腻，温热的触感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他沉默地咀嚼着，心里却翻起了浪——刚才她遭遇危险时，他明明就在暗处，明明能出手，却因为那点可笑的“刺客准则”袖手旁观。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不仅给他带了满背包的食物，还真的为他做了这麻烦的糯米团子。

“你身上有伤。”白的视线落在他胳膊的伤口上，那里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柒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往后缩：“不用。”

“怎么不用？都发炎了。”白不由分说地拿出药水和绷带，伸手就要碰他的胳膊。

“放开！”柒皱紧眉头，猛地挥开她的手，语气冷得像冰，“我说了不用！”

“处理一下很快的！”白不肯放弃，又伸手去拉他。两人一来二去拉扯起来，柒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只听“咚”的一声，白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到了墙角的铁架上。

“嘶……”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后背蹙起了眉。

柒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看着白疼得发白的脸，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点刚压下去的心疼又冒了上来，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慌乱。

“对、对不起……”白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怯怯的，“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只是想……”

“别碰我。”柒打断她，声音依旧冰冷，却没了刚才的戾气，“我们只是交易，别越界。”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转身走向角落，背对着她站定，肩膀却微微绷紧。

白看着他的背影，手还捂在发疼的后背，眼眶有点发红。她不明白，为什么柒总是忽冷忽热的，刚才吃饭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

可她看着柒那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耳根悄悄泛起的红，心里突然又没那么难过了。

或许，他只是不习惯被人关心吧。

白默默地收拾好药水和绷带，把剩下的糯米团子放在柒能拿到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那……我把团子放这了，你记得吃。”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

“……后背，没事吧？”

白的脚步顿住，猛地回头，却见柒依旧背对着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声音轻快了些：“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角落里的柒，指尖微微动了动，没再说话。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糯米团子的甜香，像一根细细的线，悄悄系在了两个人之间。

白看着柒紧绷的背影，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的伤口……再不处理，会化脓的。”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抓住柒垂在身侧的手腕。指尖触到他粗糙的皮肤时，白的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出乎意料的是，柒没有甩开她。

他的身体依旧僵硬，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抗拒。白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别动，就一下下。”白的声音带着点颤音，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胳膊抬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轻轻碰向那道伤口。

药水碰到破皮的地方，柒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却还是没动，只是垂着眼帘，视线落在白专注的侧脸。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颤着，像受惊的蝶；鼻尖因为紧张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银白色的发丝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柒的心跳，莫名乱了节拍。

他活在末日十几年，见过的只有血腥、背叛和无休止的厮杀。伤口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随便找块布缠上，等它自己结痂就好。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捧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清理、上药，连呼吸都放得那么轻，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打着圈，白的动作很轻，带着种笨拙的温柔。她一边涂药，一边小声念叨：“忍一下哦，很快就好……这个药水有点疼，但是好得快。”

柒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道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血溅在脸上，又冷又腥；想起被同伴背叛时，后背挨的那一刀，疼得他差点爬不起来；想起无数个在废墟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只有月光和寒风陪着他。

那些日子里，他以为自己早就成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不会疼，不会累，更不会被什么东西打动。

可现在，被白这样小心翼翼地包扎着伤口，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柒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好了。”白系好绷带，松了口气，抬头时正好对上柒的目光。

他的黑眸很深，像藏着一片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却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点……她不敢多想的柔和。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柒看着白泛红的脸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明白了——那种不一样的东西，不是麻烦，不是交易，而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叫做“温暖”的感觉。

他别开视线，耳根悄悄泛起红，却没再说出“别碰我”之类的话。

白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笑了，拿起剩下的糯米团子递给他：“现在可以安心吃啦。”

柒接过团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躲开。

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落在缠好的绷带上，落在递过来的团子上，落在两人相触的指尖上，暖得让人不想移开目光。

情开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