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载光阴倏忽而过，莲花坞的荷塘枯了又荣，当年那个攥着糖球的小团子，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江月月十六岁生辰那日，穿了件月牙白的纱裙，裙摆绣着几支淡青色的莲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像月光落在水面。头上簪着支羊脂玉簪，是江风眠寻遍玉石匠人定制的，莹白温润，衬得她黑发如瀑，直垂腰际。

她站在荷塘边，风拂过发梢，掀起几缕碎发贴在颊边。五官像是被天地最精心的手打磨过，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比那玉簪还要莹润几分，连阳光落在上面都似要温柔几分。修长的腿裹在纱裙里，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纤细，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舒展，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娇弱。

江厌离站在廊下看着，笑着对身旁的魏无羡和江澄道：“月月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魏无羡摸着下巴，啧啧道：“何止好看，简直不像我们莲花坞该有的姑娘，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江澄哼了一声，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眉头微微蹙起——妹妹生得太惹眼，总让他有些不安。

江月月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回头望过来，一双眼睛清澈得像雪山顶上刚融的泉水，不含半分杂质。她对着他们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瞬间拂过荷塘的清风，让人心里一静，连魏无羡准备好的玩笑话都咽了回去。

这些年，她身上再没显过九莲的踪迹。不会像幼时那样无意识引开花苞，也不会在哭闹时泄出寒气，就像个再寻常不过的世家小姐，每日看看书，绣绣花，跟着江厌离学做羹汤，偶尔坐在荷塘边发呆。

江风眠和虞紫鸢起初提心吊胆，后来见她真的安稳，心也渐渐放下。他们从不让她碰修炼的事，连最基础的心法都未曾教过——试过一次，她刚盘膝坐下，还没运转灵力，周身便泛起淡淡的莲影，吓得两人赶紧打住。

“不练便不练吧。”虞紫鸢那时摸着她的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纵容，“有我们在，还护不住你一世？”

江风眠也点头。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需要靠九莲提升修为的修士，如今的实力，足够在这修真界护住一个不谙法术的女儿。

只是江月月自己偶尔会困惑。看着哥哥姐姐们御剑飞行，看着他们挥剑斩除邪祟，她会小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厌离总会抱着她，柔声道：“怎么会？月月是我们的宝贝，什么都不用做就好。”

魏无羡会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给她讲外面的趣事，说等她再大些，带她去夜猎，他来保护她。

江澄则会别扭地塞给她一把小巧的匕首，粗声道：“防身用的，别弄丢了。”

江月月都记在心里。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知道爹娘兄长们在为她藏着什么，虽然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却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守护。所以她从不任性，从不追问，只是安静地待在他们为她圈定的天地里，做个“普通”的江家三小姐。

这日，有外姓世家来莲花坞拜访，席间，那世家的公子偶然瞥见廊下的江月月，顿时看直了眼，端着酒杯的手都忘了放下。

江风眠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视线前，举杯笑道：“小儿女顽劣，让贵客见笑了。”

虞紫鸢则淡淡扫了那公子一眼，目光冷得像冰，吓得对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乱看。

宴席散后，虞紫鸢把江月月叫到房里，仔细为她理了理鬓发：“往后见了外男，不必走那么近。”

江月月点点头，轻声道：“娘，我知道。”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美得有些不真实，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看她，像在看一件稀世的珍宝，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夜里，江风眠走进来，见虞紫鸢正对着窗外发呆，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虞紫鸢的声音很轻，“她长得太扎眼，又不能修炼，若是……”

“没有若是。”江风眠打断她，语气坚定，“我早已在她身上布了隐息咒，寻常修士看不出异常。只要我们守着，便没人能伤她分毫。”

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江月月的美，是藏不住的；她体内的九莲，更是定时炸弹。如今越是平静，他们便越怕那暴风雨来临的时刻。

荷塘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江月月的睡颜上，她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江风眠和虞紫鸢站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吗？当那九莲再次苏醒，当她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他们又该如何？

没人知道答案。他们只能在这平静的岁月里，一日日守护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看着她长成如今这副干净纯净的模样，只愿这时光，能再慢一点，再长一点。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