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三夜,仿佛要将天启城所有的痕迹都抹平。
叶荷的“尸身”被萧若瑾以皇子妃之礼下葬,可那座孤零零的坟茔前,除了风雪,再无其他。萧若瑾站在墓前,手里攥着那支她戴过的凤钗,指节泛白。他得到了想要的权势,却夜夜被噩梦缠绕,梦里总有大红嫁衣坠楼的身影,和她最后那句“盖不住人心的脏”。
百里东君把自己关在稷下学宫的酒窖里,喝了三天三夜。他想起在叶府葡萄架下,她笑着递来桃花醉的模样;想起她说“少喝点”时眼里的关切。最后,他砸碎了所有酒坛,提着剑冲进雪地里,一遍遍地练那套西楚剑歌,剑气劈开风雪,却劈不散心头的钝痛。
司空长风在叶府旧址旁守了半月。焦黑的断壁残垣被雪覆盖,他却总能在某处找到熟悉的痕迹——那是他曾坐过的石阶,那是她晒药草的架子。他把那枚铜药碾子紧紧攥在手里,直到掌心磨出红痕,最后背起巨剑,一步步走出天启城,从此江湖多了个沉默寡言的剑客,剑出必见血,却再无人见过他笑。
李长生站在昆仑之巅,望着天启城的方向。风雪穿过他的白发,三百年的岁月从未让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去”二字的重量。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她抱着酒坛骂他“登徒子”;想起她做的桃花羹,甜得恰到好处;想起她夜里等他时,窗台上那盏暖黄的灯。
他挥手布下结界,将桃花谷护得密不透风。谷里的人还在沉睡,醒来后会忘了叶府的劫难,忘了那场大火,只当是做了场漫长的梦,继续过着安稳日子。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多年后,百里东君成了雪月城的大城主,腰间常挂着个空酒葫芦,再未酿过桃花醉。司空长风成了枪仙,成了雪月城的三城主,城墙上总摆着一盘放凉的桃花酥。萧若瑾登上了帝位,后宫空置,再未立后,只是每年那天下雪时,都会独自去那座孤坟前站一夜。
而李长生,依旧是那个游走于江湖的白衣人。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坐在一家小酒馆里,面前摆着一碗桃花羹,却一口未动;有人说在塞外见过他,对着漫天飞雪,轻轻念着一个名字。
无人知晓,在某个深夜,桃花谷深处,一缕幽魂会坐在溪边,看着谷里亲人的笑脸,指尖拂过虚空,仿佛还能触到当年温酒的温度。
江湖路远,岁月漫长,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牵挂,未能赴的约,终究成了埋在心底的疤,被风雪一层又一层覆盖,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世间最残忍的,从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明明记得所有温暖,却再也回不去了。